“可我怎么觉着你有病呢?”背着外人,朱氏再无顾忌,语声又冷又硬,面色亦极为难看。
徐婉顺微觉后悔。
方才只想着在贵人面前表现,却忘了朱氏面酸心硬,再容不得人的。
可是,她身为庶女,也是难啊。
她的生母陈姨娘就说过,在这虎狼之地,不争不抢,便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眼面前现成的例子,便是徐玠。
当然,是从前的徐玠。
自从在王爷跟前出了头,又在诗会上拿了头名,王妃便奈何不得他了。
这也让徐婉顺看到了希望。
若她也如徐玠一般,出头露脸,竟至入得淑妃之眼,则朱氏想必也不会再对她喊打喊杀了吧?
可惜,她这厢才冒个头,朱氏便一巴掌拍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病傻了么?”见徐婉顺不语,朱氏又刺了她一句。
徐婉顺咬着唇,垂首低声道道:“回王妃,四娘当真没生病,就是风大了些,有点儿吹着了。”
“原来你不能吹风啊,这话早怎么不说?”朱氏话接得快极了,面上的笑容笑十分慈和。
语罢,轻轻将手一挥:“来人哪,快着些把四姑娘送回去,她这毛病娇贵着呢,不能吹风,是我这个做嫡母的疏忽,竟不知咱们家还有个娇娇病美人儿。”
讥诮的语声和着寒风,直教徐婉顺心底冰凉。
这是连坐席也不给她坐了,直接要把她撵回屋去呆着,说不得还要派上七八个婆子,把院子围得铁桶一般。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半字不出。
此时再开口,那就不会只是禁足了,说不得便又要跪祠堂。
得了朱氏吩咐,婆子们早便一拥而上,堵嘴的堵嘴、拧胳膊的拧胳膊,徐婉顺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反抗,由得她们拖了下去。
看着那群婆子行远,朱氏长舒了口气。
总算清静了。
只可惜,她最想辖制之人,此时羽翼渐成,却是已然管不住了。
不过,没关系。
大齐律有言,宗室不得参加科考,徐玠再是会读书,也只能一辈子窝在王府里,若有半点不好,连封荫都得不着。
再一个,不是还有个亲事么?
到时候给他寻一门最不得力的妻家,他这辈子也就出不了头了。
朱氏暗自盘算着,深吸了几口气,将那恨意压下,换过一副温洽洽的笑脸来,带着人返回了梅林。
此时,徐婉贞正命花奴替淑妃折枝,拣的皆是最大、最漂亮的花儿,又笑着向淑妃道:“这花儿开得这般好,便是为了迎接娘娘呢,娘娘清丽脱俗,也就此花可衬。”
这话恭维得恰到好处,淑妃却也欢喜,含笑点头道:“你这孩子惯会玩笑,这花儿插瓶倒是好的。”又向康寿薇道:“咱们也不能白得了这些花,总得还一份回去不是?”
康寿薇会意,下去捧来一匣精美首饰,淑妃亲自拿了,交予徐婉贞道:“这是本宫的回礼,你拿回去自个戴着顽,又或是送予家中姊妹、外头的手帕交,都是成的。”
徐婉贞忙谢了赏,接过一瞧,却见那匣中宝光灿灿,竟是一整匣子的宝石头面,皆是今年最时兴的花样儿,打造得极为精巧。
她又是欢喜、又是得意,转身看了徐婉柔一眼,鼻孔里轻轻一哼。
徐婉柔笑了笑,并不说话。
淑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姐妹俩,旋即才发现,徐婉顺居然不见了。
正自不解,却见朱氏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表姐怎么这才来?本宫还说这花儿少了人赏,也没趣呢。”淑妃含笑相迎。
朱氏亦是满面笑容:“娘娘见谅,方才四丫头不大舒服,我叫人扶她回屋歇着去了,却是怠慢了娘娘。”
“如此。”淑妃点了点头,并未多问。
事情已然再明白不过,徐婉顺方才抢着出风头,定是得罪了朱氏这个主母,被架回去了,所谓的“不舒服”,托词罢了。
一时间,淑妃倒有些感慨。
妾不如妻,妾生的孩子,自然也就矮人一头。
再思及自身,那感慨便又化作了黯然。
她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若得有孕,她生下的孩子,只怕也和这徐四姑娘一样,被“主母”竭力打着压着,不得出头。
莫名地,淑妃竟对徐婉顺生出了一丝怜悯。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有之处,其实,反之亦然。
朱氏不知自己无意间败了淑妃的兴,此时还在笑着给徐婉顺上眼药:“这孩子也是,不舒服也不早说,倒闹得我这里兵荒马乱地,忙了半天才好。”
她摇头叹息着,似是深为有个不懂事的庶女而难堪。
淑妃微微一笑,不曾接话。
罢了,她今儿是来见徐五郎的,很不必横生枝节,再者说,朱氏还是她表姐呢,表姐在王府说话算数,也是好事不是?
再者说,方才康寿薇还悄悄给她传了句话。
黄杨木百寿图。
这是徐玠偶遇红药,请她转告的。
得好生记下才是。
淑妃忖度着,面上又恢复了笑容,赏花携香、言笑晏晏,待折花已毕,朱氏便请她去了大花厅。
寿宴备办得极为丰盛,山珍海味、晶杯玉盏,又有姬人献歌率舞,直是繁华热闹到了极致,在此不一一赘述。
待酒过三巡,淑妃退席更衣,回来时,便遥望着那挂落飞罩的另一侧,含笑问朱氏:“表姐,那屋子里搁着的,皆是今日的寿礼么?”
朱氏吃了几杯酒,双颊微泛酡红,闻言便笑着点头:“正是,因这屋子根本放不下,便都挪去那里了。”
同坐一席的成国公夫人此时亦跟着凑趣:“王妃每年过寿,皆是这么热闹来着,真真叫人羡慕。”
“夫人可莫要这样说,不过就是大家伙图个乐儿罢了。”朱氏笑道,言辞间带了几分夸耀,又故作烦恼地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