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天气,日暖风轻,皇城中桃花开遍,浅浅深深,芳菲处,春正酣。
三公主回到了哕鸾宫。
回宫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素面儿雨过天青的窗纱,换成了出炉银喜鹊闹梅的样式。
紧接着,帐幔、椅袱、桌围等物,她亦皆命人撤换,从前那种单调的青、碧两色,如今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鹅黄、葱绿、桃红等活泼俏皮的颜色,直将哕鸾宫装点得分外鲜亮。
未出半个时辰,这消息便传到了程寿眉耳中,她当先便念了句佛。
那送信的小宫人便“咯咯”直笑“姑姑,好端端地您怎么念起佛来了?”
因她素来脾性温和,小姑娘们在她面前倒也没那样拘谨。
程寿眉正急着往里报信,哪里有空搭理她,只笑着摆手“顽你的去罢,这般多话。”
那小宫人笑嘻嘻去了,程寿眉亦忙忙起身,直奔寝宫。
李太后方歇了午,正歪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程寿眉进殿时,便见两个小宫人跪坐在宝座脚榻前,各执一柄美人拳,轻轻地替太后娘娘捶着腿,殿宇东角的茶炉子上烟气氤氲,司茶小宫人正烧煮新茶,窗前的青玉案上,金鸭兽沉香霭霭,熏出满殿安然。
程寿眉不由放轻了脚步,心底无声微叹。
太后娘娘最近实是太劳神了。
三公主这一病,足养了快两个月才好,这期间,太后娘娘一直担着心事,吃不香、睡不宁,整个人都变憔悴了,就算有个小皇子在旁给她老人家分心,到底她也已年近古稀,平素安养着还怕养不好呢,又哪里经得起如此操劳?
幸得那个叫做顾红药小宫女颇为得用,天天陪着三公主说故事、玩游戏,人都熬得瘦了一圈儿,却是靠着那水磨功夫,一点一点化开了三公主的心结。
再一个,柳夫人的药也好。
不是程寿眉长他人志气,实是这位柳神医的药,瞧着比从前太医院的药更有效验。
柳夫人却是谦谨得很,毫不居功,只言此乃红药之力,她的药也只是辅佐。然众人有目共睹,自吃了她的药,三公主夜夜好睡,再不曾有过夜啼或惊梦的情形,可见其药效之好。
前几日,柳夫人前来诊脉,终是松口说三公主的脉象已趋平稳,只消慢慢调理着,往后无论说话行事,皆与常人无异。
得着这个准信儿,太后娘娘才放心让她回宫。
如今,三公主一回去,就让人把那些死气沉沉的装饰都给换了,足见这病是真好了。
而更要紧的是,此举意在表明,对吴嬷嬷乃至于逝去的母妃,三公主心头的那一份执念,亦已消散。
这才像话。
说到底,三公主最该亲近、最该孝顺的,乃是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她们。那才是她正正经经的亲人,更是礼仪孝道之根本。
不说宫里了,便是那些差不多的人家,一个妾生的姑娘,若是也像三公主这般,对个姨娘和奶嬷嬷念念不忘地,那就是不分尊卑,长辈们头一个便容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