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请进。”
老姜忙使劲捏着醉汉的胳膊发狠地在他耳边说道:“规矩着点,要是敢发疯,扒了你的皮!”
拖着他进了竹屋,犹捏住他不放。醉汉除了站不稳,倒也听话,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
红衫丫鬟一样闷不做声。
“老姜,放开他。”兰九天淡然出声。
老姜不放心地盯着醉汉,又往他屁股上踢一脚,这才退后一步候着。
屋内一时静默,只这醉汉不时打个酒嗝。
红衫丫鬟忍不住抬起头,正撞进竹凳上一双锦绣目,暗自心惊,急忙垂下头去。
沙漏的声音,缓缓流淌。
也许过了很久,才听见一道清音:
“听他们说,你是我府里的丫鬟,今日却也凑巧,怎么被这醉汉捉住的呢?按照大的礼仪,你和他已有肢体接触,本公子有权作主让你嫁给他,你可愿意?”
“啊?!”丫鬟惊骇地抬起头来,扑通跪倒在地猛磕起头来:“万万不可啊,奴婢,奴婢不想嫁人,若是奴婢犯错了,请公子责罚,只不要嫁给他!”
“他有什么不好?”兰九天问道。
“这……”,丫鬟犯难了,他的不好不都摆着的么,明明是个乞丐,谁会嫁给乞丐呢?
“我看他挺好,回头我禀了你姨娘,择个吉日……”
“大小姐!”丫鬟突然决绝一喊,噌地站起来!
老姜几步蹿过去,死盯着她!
“你有何话说?”兰九天说道:“本公子没时间跟你打哈哈,说吧,为何跟踪我至此?有何图谋?”
“一个叫大小姐,一个叫公子,嘿嘿……”醉汉晒晒笑起来。
“闭嘴!”老姜低喝一声。
兰九天笑道:“倒让这汉子抓住话柄头了,你这么开心的笑,是不是因为今日好运,白捡一媳妇?”
醉汉笑得更欢了。
红衫丫鬟脸涨的通红,拳头攥的紧紧的,牙关一咬,就要往墙上撞!
“阿嚏!”
一声震天的喷嚏声响,醉汉揉了揉鼻子。
屋内人都吓了一跳,丫鬟吓得跌了跤,一猛子摔地上。
“哈哈……”
兰九天掩袖大笑。这醉汉太有意思了。
站起身,亲手扶起丫鬟,说道:“当着外人不好意思说吧,没关系,回去告诉你们姨娘,明日我要出府一趟,听说郊区的桃花开了,本少爷要去采花,正缺美人相伴……”
丫鬟红着脸抿着唇,似极委屈,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好点点头,爬起来便往外走。
“小姐,这便放她走了?”老姜问道。
兰九天无奈道:“是啊,我们真正的客人是他啊。”抬手一指醉汉,说道:“这位先生,请坐吧。”
都说了本小姐是公子,是公子,怎么还小姐小姐的称呼呢?老姜这些人真是实诚的可以,难怪爹爹留他们作护院,不用脑,只用忠心和武力值。
“他是客人?”老姜嫌弃地上上下下打量醉汉。
兰九天笑道:“先生以陋容鄙形示于人,是在逃避还是在隐藏?如今在我这弱女子面前,请勿需再藏吧。”
破旧的灰布衣衫晃荡一下,醉汉抬手拍拍身上的土,掀开挡着脸的乱发,啪地撕下胡子,转过身来,拿脸朝着老姜,闭上眼睛。
兰九天讶异,这又作什么怪?
只听得一阵怪异的“嗬嗬”声响起,起初是一声,紧接着是一片,屋里老姜这几条汉子都开始呜呜大哭,一个挨着一个,扑通通跪在醉汉面前,口中痛呼:“小少爷啊,我的小少爷!”
兰九天拧起眉头,他们嘴里的少爷……难道是君轻候?!有这么巧?!
“嗝”,醉汉再打一酒嗝,摇摇晃晃到兰九天桌前坐下,猛灌一杯茶,挥挥袖子说道:“停停停,别嚎了,快跟你们大小姐说说,本少爷是谁?”
老姜一把鼻涕一把泪爬到兰九天面前,说道:“大小姐,您是怎么认出来他便是您舅舅的?”
“啊,他真是我舅舅啊。”兰九天吃惊道。
老姜一脸懵,“不是您认出来才留住他的么?”
醉汉叹口气说道:“难为我外甥女,如此智力,竟无人能懂,秀才遇到兵,不,才女遇到兵……”
“呵呵,”兰九天笑道:“不是有舅舅在么?说说吧,舅舅是专门等在这,还是碰巧遇上?”
老姜等人停止哭泣,瞪大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
这一个长辈一个晚辈,少说也得七八年不见,怎么感觉一点都不生分?
对了!老姜猛然想起来,七八年前大小姐才几岁稚龄,她今天是怎么认出君少爷的?
不错,这看似落魄的醉汉的确是君轻候,君家最小的儿子,君敏的弟弟,兰九天的小舅。
君轻候再灌一杯茶,看看兰九天,笑道:“难为你娘把你生的这么聪慧,你都说对了,我既是专门来等,又是碰巧遇上。”
兰九天脑袋一歪,笑道:“九天猜,舅舅能寻到这里,是看到功夫刘这些兄弟们经常在此出没吧?专门在等,肯定不是等九天的,舅舅等谁?”
君轻候点点头,“孺女非常可教也。我想等着你大哥来呢,倒忘记他是个少爷脾性,怎会来这种下等的地方。倒是你,大家闺秀,怎么肯来这里?”他是真想问问。
老姜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君少爷早就认出我们几个了,当即开心地说道:“少爷,这家店就是小姐资助我们开的,她还说,还说要养我们呢!”
“啊!”君轻候惊讶了,敲敲桌子道:“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哪来的银钱养他们?”
兰九天眸光微闪,眉梢淡淡扫来:“舅舅怎知我没有银钱?莫非舅舅不光在这民安食肆等,连候府也专门等着了?”
好个精明的小丫头!
君轻候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如此张扬,不知收敛,怕不是出头鸟,被人盯上!”
“舅舅是来盯我的?!”兰九天语音稍厉。
老姜眼见气氛不对,好好的,怎么要吵架?!
君轻候看着对面不惊不惧的兰九天,忽而笑道:“今日不枉我白来一趟!不错,舅舅是听说了黄沙村的事,竟敢有流匪入侯爷封地闹事,可见无人打理,欺上瞒下,再加土地大多荒芜,没有收成,候府缺此大进项,可不空虚?若外甥女真有银钱,怎么只开得民安食肆这样低等的草棚为店?”
老姜听得目瞪口呆,外面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小姐显然是知道的,却只自己扛?
兰九天笑道:“原来如此,不曾想黄沙村动静闹得这么大?也是因为这事,九天才敏感了点,舅舅莫怪。”
君轻候摇摇头,说道:“你能长成这般心细大胆,聪慧内敛,实在是侯爷之福。”
兰九天笑着问道:“舅舅刚才打算离开,却看到丫鬟在跟踪我,作势提醒,既如此为我着想,为何不来相认?”
“少爷,大小姐说的是,您为何要离开?您可不知大小姐正在寻找可靠之人入府帮着大太太理家,要是您能留下……”老姜期待地看着他。
“不不不,我懒散惯了的,再不想管那等闲事……”君轻候拨了拨乱发,再次盖住眼睛。
兰九天叹口气说道:“舅舅或许另有高就,外甥女不敢强求。今日出来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九天该回去了。”说罢,站起身来,略施一礼,往外边走边说:“母亲整日郁郁寡欢,要是知道她还有亲人在世,且近在咫尺,必十分开心的!”
闻言,君轻候一个蹦蹿起来,说道:“九天,万不可告诉你母亲,若让外人知道,舅舅无藏身之处了!”
“既如此,舅舅为何现身让我知道?”兰九天顿住脚步相问。
君轻候跳脚:“哪是我主动现身呐,不是被你留下的么?”
“喔,那便没事了,九天告辞。”脚步不停,走出竹屋。
“九天,说好了,不准告诉你母亲!”
“且看看情况再说吧。”兰九天头也不回的喊道。
李二和赖头早跟在后面伺候,老姜他们却还怔忡在屋。
车马牵过来,兰九天上了马车,老姜才耷拉脑袋出来,看来他们都没留住他,罢了,兰九天闭闭眼睛,说道:“走吧。”
时已近晌午,街面上出来走动的人更多了,马车一路躲闪着行人,将将在饭时赶到候府角门。
“大小姐,到了。”李二躬身禀道。
车内没声音。难道睡着了?
“大小姐,到家了!”李二提高点声音。
车内还是没声。
老姜警惕地瞪大眼睛,一把推开李二,掀开帘角,探目望去,瞳孔忽而大张,奇道:“小姐人呢?”
车帘打开,车内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