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颢大感难堪,乃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陈卿应知,这杨昱出身弘农杨氏,且为主支嫡长。若伤了他,不但与弘农杨氏结下死仇,恐怕洛中乃至天下一应高门,都要忌恨于朕呵。”
陈庆之还是冷笑,身后更有几个脾气暴躁些的白袍军将校,径直走到杨昱身侧,探手在刀把上不住摩挲。个南军将领本在近前,见状居然默默退开几步,谁也不敢与白袍军针锋相对。
元颢实在挂不住脸,拔高了声音喝道“陈卿可知,朕在江东时,主上曾与朕言,昔年他举兵讨伐东昏侯,至建康时,吴郡太守袁昂曾据城不降。主上不以为忤,反以袁昂忠节,赞叹不绝。如今杨昱亦忠臣也,奈何杀之?”这是拿梁主萧衍来压陈庆之。
不料陈庆之嘴一张“袁昂?哼!袁昂可不曾杀伤我白袍军袍泽。”
元颢气得说不出话来,恨不能当场发飙,可惜环顾身周,一干南军武将亲卫皆为白袍军气势所慑,低眉垂首,噤若寒蝉。元颢没奈何,又确然想保杨昱性命,只好退而求其次,当下说气话也似,叫道“杨昱断不可杀!若只为解恨故,此处尚有三十七人,皆为伪朝大员,陈卿尽数杀却便是!”
“不可!”“不可!”
场中连着有两人大叫不可。
一个正是陈庆之,只听他冷冷道“这干贼酋负隅顽抗,本就要一一杀之,陛下何得易换杨昱?”
另一个却是杨昱本人,仍以“大王”而非“陛下”称呼元颢“大王!今日之事,杨昱不敢降,更不愿独活,只恨家中尚有八十阿耶,无人供养。杨昱在此乞求大王,放过幼弟杨愔性命,杨昱即死,无憾也。”
元颢既恨陈庆之霸道,又恼杨昱这当口还矫情,非说什么“不愿独活”,还不肯以“天子”称呼自己,一时纠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场中僵持不下,气氛尴尬。便在这时,陈庆之又甩出一句话来“元天穆大军将近,陛下若当真不肯杀杨昱,庆之也只好领着白袍军就此南归,免得军中生乱,反倒坏了陛下的大业!”
元颢顿然急了,脱口而出“陈卿休走!”一言既出,又羞又愧,一张脸涨得通红。
边上祖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朗声谏曰“陛下!大敌将近,而城中俘虏甚众,人心不稳,若留杨昱等贼酋性命,一个不慎,恐惹起乱来,那可不妙。望陛下三思!”
祖莹此言,全是为了给元颢一个台阶下,以他本人同为世家子的身份,实在大违本心。
元颢焉能不知祖莹之意?于是就坡下驴,长叹一声道“祖卿所言有理。既如此,且将这干贼酋一并斩首,城头示众,更告谕全城,今番只诛首恶,余者不究!”顿了顿,突然又面朝陈庆之,示威也似,拔高了声音道“朕意已决,免杨愔死罪,放归家中,养其阿耶。”
于陈庆之眼中,杨愔实无足轻重之辈耳。陈庆之一笑,拱手道“陛下圣明!”带着白袍军一众将校就此告辞,留下元颢浑身发抖,语祖莹曰“白袍骄兵,何得如此跋扈?”
祖莹以大敌当前、尚需白袍军出力为由,劝慰再三。
于是杨昱在内,北军三十七名大员尽为斩首。更有甚者,白袍军中几个鱼天愍的亲卫恨恨跑来刑场,当场刳杨昱之心而分食,其状惨不忍睹。元颢也觉不忍,夜深时分惊醒过来,喃喃自语“元晷啊元晷,卿自负朕,非朕负卿也!”
三十七名大员里,杨昱以外,不乏高门显赫。消息传出,有世家子曰“本以为元颢是个明主,不想所行所径,实与尔朱荣无异。
元颢于睢阳城下所获“仁德”之名,不觉间消亡泰半。元子攸虽有为尔朱荣傀儡之嫌,可元颢仰仗南人之力,一再残害北人同胞,相比之下,似乎更为“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