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强睁着眼皮,泪珠顺着他眼角的皱纹滚落,打湿了枕头,他看向皇祖母,费力说道:“母后,儿子对不住您。”转而握紧我的手,“谷雨,父皇也对不住你,父皇无可奈何,只能把这担子丢给你。”
我哪里还忍得住,哭得说不出话来。
萧珉在我身旁,揽过我,我把头埋进他怀里,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嘴唇被咬破,血腥味充盈口腔。
“珉儿,敏阳,太上皇年岁已高,操劳不得,以后,谷雨、南卫,交托给你们了。”
敏阳哽咽道:“皇兄,敏阳知道,您安心。”
萧珉郑重地点头。我想,他也怕一开口,会哭出声音吧。他三岁被接回煦都,跟着大皇兄在父皇身边受教,父皇于他,何尝不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天快亮了,父皇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恍若案上的烛台,又像是雪天树梢上挂着的残破风筝。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萧珉说的:“珉儿,你答应孤的,一定要,要做到…….”
他握着我的手突然松开,那风筝,终究被寒风带去了我触摸不到的远方。
魏家灭门,太子与之合谋,狱中自尽;二皇子逼宫,当场被杀;陛下驾崩……朝廷人心惶惶,需要有人来稳定局面。
成运元年春,皇太女齐姝继位。从皇城最高处的瞻景庭看去,曦河旁桃花开得正旺,粉嫩似凝脂一般,沿着河道在煦都城中蜿蜒,远看似是仙子曳地的裙摆。
仙人过处,可有把福泽留下?为什么爱我的、我爱的,都在一个个离我远去?
承运元年秋,太上皇帝崩,谥宣德皇帝。
玉米成熟,黄澄澄一片,彩色须子有气无力地摇头晃脑。宫里一片肃穆之气,这玉米地,倒成了唯一一抹鲜亮之色。
我终于有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
坐在田埂边皇祖母常坐的石桌旁,萧珉端了一碗豆乳山药粥过来,热腾腾的。
“诶,小心烫。”
他没有早点提醒,我舀了一大勺,一口送进嘴里,烫的眼泪都出来了。吐出来也不好,可含在嘴里简直和含了火球一样。
我鼓着腮帮子不知所措,张牙舞爪指着嘴,看向萧珉,希望他能给我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愣了一愣,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是——将热粥过到自己嘴里。
气血上涌,这个吻更烫嘴。
我十五了,已经完全启蒙,该懂的都懂得差不多了,自然知道“亲嘴儿”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做。
萧珉气定神闲地坐会原位,自顾自继续喝粥,倒显得我有点局促。
我咳了一声,道:“你的皮真厚,不怕烫。”
萧珉故作惊讶状,语气好似我骂的不是他:“这就皮厚啦?”
他这一句反问,让我想起一桩旧事——那年除夕我趁人之危强行亲了他。事后回想起来,不免责怪自己,太冲动。倒不是体验感不好,体验感非常好,只是此非君子之举,再怎么情难自禁,也不该偷袭人家。而且,那会儿我才多大,十二岁?这么做显得我,早熟。
还好他喝醉了。
想到这里,我不免脸红心跳,萧珉以为我害羞,忍不住嘲笑。
我赶紧把他打发走,不知何时敏阳来了,我更觉脸上烧得滚烫,磕磕巴巴问道:“姑姑何时来的,也没让人通报一声……”
“不想打扰你们两个呀。”敏阳姑姑一脸戏谑,原来她都瞧见了。
我试图解释,张口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听得姑姑又说:“萧珉是个好小伙,不错的。谷雨欢喜他吗?”
这个问题,颇有些深度,于是接下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翻阅各类话本,试图找出欢喜一个人有哪些表现,湾湾陪我一起整理,几次快要昏睡过去。她见不得我为此所困,劝道:“陛下,萧相连龙嘴儿都亲了,已经是您的人了,您心情好就把他收了,这不是理所应当?”
湾湾此话有理,他既亲了孤的嘴儿,还能再跟别人不成?可转念一想,稀里糊涂的感情是对两个人的不负责。
不过,纠结了两日,我就被修建皇陵等繁杂事务转移了精力,这个问题没人再问过,我也不曾再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