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莹毫不犹豫的选了兴昌伯府,谢明珠也不多做嘴什么,确定此事之后就叫人把话带去凤雎宫。
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是洛亲王妃操办,但是现在江韫眼看着就快要生了,怎么好叫她劳累?为此徐宁娘就主动揽了这件事。
谢明珠从暖阁离开之前还叫太医仔细的给柳莹养脸伤。
明珠宫正殿内,戚烟端了果盘上来,道:“公主可打算让这位柳莹小姐去哪儿出嫁?”
谢明珠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后,她道:“就在明珠宫的暖阁出嫁好了,也省的让她左右挪动,又要惹出来这许多的是非。”
“左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公主这是给洛亲王府面子,可不是给她柳莹面子。”
说了这些话,谢明珠又提起来在北部的某人:“如今这北部啊,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开战。”
“兴许那雪牙部落准备观望呢?”戚烟接了谢明珠的话道,“公主也要安心才是,侯爷的武功如此的高,想来也没有什么事。”
“这种事谁又说得准?”谢明珠脸上露出来几分担忧的神色,片刻后又道:
“还有一个月就中秋了。”
听谢明珠提起来中秋,戚烟道:“正好陛下前几日送来一个擅长做糕点的厨子,公主回头要不要叫他试试?”
“怎么感觉我这明珠宫的小厨房里头,厨子比御膳房的还多?”
谢明珠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整个后宫,就数她明珠宫里头的厨子最多,也手艺最好。
所以也怪不得之前谢翊总喜欢过来蹭饭。
戚烟听了这话后又道:“公主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有道理。”
“明珠宫小厨房里头的厨子,那可是天南海北都有的。”
“说起来啊,奴婢还想起来一件事儿。”戚烟笑嘻嘻道:
“上次公主从江南郡回来,陛下又给拨了一个擅长江南菜的厨子过来,不过公主好像也没怎么叫他做菜。”
“唔……你说的有些道理。”说到这些个做菜的厨子,谢明珠忽然问了一句:
“戚烟啊,你有没有注意过,定北侯喜欢吃什么啊?”
谢明珠之所以会这样问,则是觉得定北侯实在是什么都不挑——不管是偏甜还是偏咸,清淡还是辛辣,这人好像都来者不拒?
这让谢明珠有一种感觉这人挺好养的错觉。
“这——”戚烟也是不知道,但是还有一个人知道。
安如方才送了药去暖阁回来就听见二人讨论这个问题,上前行了一礼道:
“回公主的话,定北侯倒是挺喜欢吃糯米鸭子跟紫参炖鸽子的。”
谢明珠一脸惊讶的看着安如:“你怎么知道的?”
安如忙不迭的将之前准备好的理由说出来:“回公主的话,公主可能是忘了,之前您吩咐过小厨房赏了几桌子菜给还是护卫的定北侯,定北侯用的最多的就是这两道菜。”
“原是如此。”谢明珠打消心底的疑惑,又道:
“让你去太医院亲自取的养颜膏,都给了柳莹了?”
“回公主的话,都给了。”安如有些不高兴道:“这养颜膏素来都只是珍品,公主为什么要给她这么一个人用?”
“不觉得浪费了吗?”
“浪费?”谢明珠看了一眼安如,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以柳莹的身份,配不上这么好的养颜膏?”
“公主都知道了,还问奴婢做什么?”安如回想起之前她去给柳莹送养颜膏的时候,柳莹说话很是不客气。
话里话外都说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没资格碰这么好的东西。
说实在的,要不是牢牢记着这是自家公主的吩咐,安如早就把养颜膏摔在了柳莹那张还带着巴掌印的脸上。
谢明珠没有注意到安如的异常,继续道:“柳莹要作死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既然她想迫不及待的作死,本公主推她一把又何妨?”
“推、推她一把?”这让安如和戚烟两个人越发的不解。
“没错,就是要推她一把。”谢明珠解释道:“她要嫁的那位兴昌伯,家里有个厉害的老娘。”
“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不管这府里的正室还是小妾,只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她动辄就毁人家那张脸。”
听了谢明珠这般说辞的二人冷不丁的一个哆嗦,安如道:“那……那兴昌伯府是从来都没有正妻?”
“不、不对!应该说,这兴昌伯府的正室去哪儿了?”
谢明珠的声音很轻:“自然是被那彪悍的老太太毁了容,一头撞死在宫门口的登闻鼓前!”
谢明珠的话重重的敲在了二人心上,光是听着就叫人生生的打了冷战。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还大概刚刚出生没有多久吧,总之这件事情是听母后说的。”
“那兴昌伯府逼死嫡妻的事情一传出来,朝野震惊。据说当时整个朝堂的大臣都联名上奏,要求严惩这兴昌伯府的老太太。”
“等等,说起来这位嫡妻什么身份啊?”戚烟心细,注意到了这一点。
“自然是文太傅唯一的女儿。”
“难怪了。”听了谢明珠的解释,两个人也算明白了。
说是朝野联名,倒不如说是顺了明武帝的意思。
说了这些,谢明珠觉得有些口渴,倒了杯水润润喉咙继续道:
“所以说,这兴昌伯府不作死就不会死。当时陛下震怒,要兴昌伯代母受过,打了他整整六十大板,扣了他所有的俸禄,还不许他请太医看!”
“所以这兴昌伯如今看着才三十出头,可这一条腿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残疾。当时那兴昌伯差一点就没了气。”
“那这位柳小姐不知道吗?”戚烟很是奇怪的问了一句:她觉得以柳莹的个性,若是得知兴昌伯是这幅样子,也不会嫁啊。
“自然是知道的。”谢明珠又补充了一句:“因为现在上折子愿意娶她的人当中,也就这兴昌伯皮相还过去的,年纪也是最轻的,纵然有些残疾,却也不是完全废了。”
“若不是有这副皮相,怎么可能娶得道文太傅的女儿?”
“而且自打这兴昌伯府出了那种事情之后,这兴昌伯府里头的妾室拿了当时父皇的一道旨意——大概意思就是说如果她们这些妾室不想待在兴昌伯府的,那就自行离开。”
“为此,就算是兴昌伯日日流连花街柳巷,可是这整个兴昌伯府,后院全是空的。”
“原来如此。”戚烟后知后觉:“若我是柳莹,我也会选择兴昌伯。”
“只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她了?”戚烟转念一想,有些愤愤不平。
“便宜不便宜还不好说,总之本公主确定,柳莹嫁过去,日子绝对没有那么好受。”
两个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暖阁里头涂了养颜膏的柳莹还在为自己以后要嫁给兴昌伯做正室夫人很是高兴,觉得自己那笔断绝书写的很值。
但是不久以后,柳莹自然会后悔的。
那头洛亲王府得知柳莹定了兴昌伯的婚事之后,就派了府中得力的大管家去办理此事。
同时也在亲事敲定的第二天,洛亲王府派来替柳莹量身裁嫁衣的绣娘就进了宫。
柳莹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任由绣娘量了尺寸。不过也算她有点脑子,知道赏了银子给绣娘。
否则这嫁衣要是哪儿出了问题,她可是哭都来不及哭。
而且既然决定了柳莹在明珠宫出嫁,为此洛亲王府送来的嫁妆和兴昌伯府送来的聘礼,都放在了明珠宫里头。
谢明珠去看过,洛亲王府与兴昌伯府各占一半,不过江韫也添了一万两银子给柳莹,让她自个儿好好收着。
这也算替谢慎做的事情。
十几日的光景一过,转眼间柳莹嫁人的那天就来了。
明珠宫里头也算是张灯结彩,谢明珠身为主儿,也走个过场,叫人送了一尊羊脂白玉的送子观音过去。
兴昌伯府派过来接亲的人很快就到了。
柳莹在一片恭喜声中被送了出去。
喜宴自然是在兴昌伯府举办的,按道理来说,兴昌伯府得罪了满朝文武,这喜宴也照例来说没有多少人来的。
结果今儿却是高朋满座,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满朝文武去了一半多。
明武帝念着谢慎的面子叫顾有福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过去,顾有福知道明武帝的意思,放下礼就走,连口水也不喝。
实际上这些去的人啊,基本上都是来看柳莹这个不怕死的新娘子的。
亦是有人扼腕,觉得洛亲王如此惊才艳艳的人,怎么就有这么蠢的一个义妹?
不过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都乐意看兴昌伯府日后的“好日子”,为此没有人说别的,顶多暗自讽刺几句就完了。
这场喜宴直到深夜方才散去。
这一夜,万籁俱静,唯有兴昌伯府的主人院落里头,时不时传出来几声女子的惨叫。
没错,就是惨叫。
柳莹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兴昌伯如此粗暴的对待,自然是有多惨就有多惨。而兴昌伯一朝得了新媳妇,也是上头,几日下来这柳莹非但没有出了院子,还差一点被兴昌伯弄死在床上。
谢明珠是早起去凤雎宫请安的时候,听下头的宫人们提及此事的。
“想知道为什么吗?”从凤雎宫请安回来,谢明珠带着戚烟梧桐两人,慢慢的绕着御花园走着。
“不知。”
御花园里头种了许多的月桂,谢明珠伸手折了一枝快要开放的,放在鼻子下轻轻的闻了一下,继续道:
“兴昌伯这残疾也是有些年头了,而且这些年头,但凡家中有女孩子的人家,看见兴昌伯就避如蛇蝎。”
“更别说嫁入兴昌伯府了。”
“而至于那些花街柳巷的姑娘,看见他也是怕的紧,为此兴昌伯这个人从一定程度来说,性格上有些暴戾,甚至是扭曲。”
“所以柳莹才会差一点死在里头。”梧桐接了谢明珠的话,继续道:“左右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明珠转动着手里的月桂,慢慢的说道:“行了,不提他们两个。”
“快要中秋了,明儿叫小厨房的人做了桂花软糕过来。”
“是,奴婢省得。”
几日后,谢明珠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裙坐在梳妆台前,一边跟戚烟说话,一边挑着等会要戴的钗环。
“说起来我也是有点慌,你说皇婶婶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事情要发生。”
戚烟顺手给谢明珠结好一个发髻,从谢明珠的手上接过步摇道:
“公主不必太过担心,昨儿晚间不是有消息说洛亲王也要回京了?”
“而且穆神医也就在这几日去。”
“穆神医在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这女人生孩子总归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谢明珠见戚烟替她梳好头,便站了起来,往外面边走边继续说:
“当初母后生小四的时候,也是阎王殿里头走了一圈。”
谢明珠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若非二位舅舅守着,只怕是……母子俱损!
眼下江韫也快要生了,就算穆川柏坐镇,可谢明珠心里头还是很担心的。
谢明珠心事重重的用完一顿早膳,想着今儿没有功课,便去了洛亲王府。
只不过这车驾到了洛亲王府门口的时候,谢明珠撞见了兴昌伯夫妇二人。
“见过敏和公主。”
谢明珠冲他们二人点点头,目光转向穿戴华贵的柳莹,讥笑一声:
“如今你做了这兴昌伯夫人,也是贵人多忘事啊。”
若是她谢明珠没有记错,今儿个便是三日后的回门。
谢明珠口中所指,便是这位兴昌伯夫人写下的断绝书。
之前她柳莹自己承认自己断了这份兄妹之情的,如今巴巴儿的叫了兴昌伯一起过来上门,这是打算做戏给谁看呢?
柳莹闻言则是往兴昌伯怀里缩了缩,高大的兴昌伯搂住柳莹,越发显得柳莹小鸟依人,楚楚可怜。
对此谢明珠不得不承认,柳莹这样的女人,是最容易激起男人们的保护欲的。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兴昌伯见谢明珠如此不客气,语气也加重了两分:
“莹儿当初那是为了我才会如此行事,这好好的兄妹之情,怎么可能是一纸断绝书能买断的!”
听着这兴昌伯一口一个莹儿,谢明珠觉得这柳莹或许不是真的蠢,想来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否则也不会哄得兴昌伯晕头转向的一味替她撑腰说话。
谢明珠听着好笑,看向柳莹的目光像是打算从她身上硬生生的瞧出来一个洞似的:
“如此说来,这以后啊,那什么和离书放妻书也不能作数了?”
如果这兴昌伯真的如此认为,那么之前与他和离的文家,那也是不算数的。
其实这世道本身对女子就不公平——男人可以动手打妻子那是天经地义,夫为妻纲;可女子若是动起手来打人,那就要落得个悍妇的名头,叫世人耻笑。
而且如果夫妻之间过不下去了,譬如兴昌伯这样闹出来人命的,女方不能休夫不能自己写和离,只能男方自己写。
而且当初为什么写和离?在大梁,和离得女子尚有好名声可以嫁人,可是这被休的,往外都叫世人以为是女子品行不端才会为夫家所厌弃。
这样被休的女子,要么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一根白绫上吊了事,成全身后家族和她自己的名声。
所以当初兴昌伯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文太傅那边就只能选择和离。
如今谢明珠一副重翻旧账的样子,着实叫兴昌伯不爽。
只听见他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谢明珠含笑应了:“算您有眼光,知道本公主牙尖嘴利。”
末了又像是怕气不死兴昌伯一样,忙补充一句:
“这也说明您有点蠢,明明知道本公主牙尖嘴利还敢撞上来,就不怕被本公主咬的浑身是血?”
谢明珠刻意加重了“浑身是血”这四个字,叫兴昌伯打了个激灵。
兴昌伯到现在都忘不了原配撞死在登闻鼓跟前的模样,何止是谢明珠口中所说的“浑身是血”?
谢明珠见吓唬的也差不多了,转身就踏上了洛亲王府的台阶。
洛亲王府的人当然是欢迎谢明珠的,见谢明珠要进来,王府大管家赶忙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把谢明珠请了进去。
这让之前早早过来还差点挨了一顿洛亲王府的揍的兴昌伯夫妇二人,面上有些挂不住。
“伯爷您看……妾身就说您不要来了……”柳莹一副自责的模样:
“没想到哥哥嫂子如此绝情,以后我还是不要来好了,免得给伯爷惹麻烦。”
“说起来这也是妾身的疏忽……”柳莹又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招的兴昌伯越发心疼:
“既然如此,那……”兴昌伯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惹来柳莹的娇嗔。
兴昌伯大笑出声,抱了柳莹就上了马车。
这厢谢明珠刚刚到了江韫所在的院子,外头就有人进来说兴昌伯夫妇已经走了。
江韫如今也快要临盆,成日里也是累得慌,方才一听说兴昌伯夫妇上门就动了气,好在有穆川柏等医者在,才没叫她出别的事情。
“他们在门口都说了什么?可有给你难堪?”江韫看见谢明珠走进来,就知道她肯定碰上了兴昌伯夫妇。
不由得担心她被这无耻的夫妇俩给欺负了。
“皇婶安心,团团什么事都没有,好的很呢。”谢明珠走到江韫身边坐了下来,“还顺带把这夫妇俩给气了一气。”
“当真?”江韫一听见这话就来了精神,谢明珠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江韫先是笑了一场,随后又骂柳莹是个无耻的不要脸的人。
“什么为了兴昌伯才会出此下策,在她洛亲王府的时候,那眼睛就差没有黏在谢慎身上了!”
江韫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太过生气:“下次这两个人要是再敢过来,直接打死不论!”
谢明珠听了这话便笑着看向一旁的大管家:
“管家你可听见你们王妃的话了?”
大管家在一旁笑着应承:“王妃放心,若是打死了,奴才们去埋!”
一句话,又是笑声起。
只是更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
几个人说着话,忽然间自外头走进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