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谢明珠想要替容慕哲辩解的话还没有出口,谢长熙继续道:
“有些事情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本分,而不是功劳,团团你要明白各司其职的道理。”
“免得被糊弄……”
谢明珠听着这话,按捺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吩咐左右下去,随后开口:
“太子皇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谢长熙很快反应过来,道:“这人都进了你的院子了,你现在告诉皇兄皇兄没有误会?”
面对语气骤然拔高的谢长熙,谢明珠的气势不由自主的矮上了一截。
都进院子……谢明珠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若是叫皇兄知道明楼少主容无离经常夜探她寝宫,八成会打算提了刀去砍人吧?
见谢明珠不说话,谢长熙以为她知道了错,继续道:
“下次你自己的内室不要随随便便留了外男,懂吗?”
“哦。”谢明珠小声的应了一句,同时又低头喝了一口粥。
见谢明珠这般没心没肺的喝粥,太子爷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在团团还有他们几个,以后也不会吃亏到哪里去。
太子爷如是想着,继而停下了说教,也终于叫谢明珠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等谢明珠松一口气,谢长熙又说了一件谢明珠最担心的事情:
“昨儿晚间收到父皇的飞鸽传书,父皇的意思是,要你回盛京城。”
谢明珠闻言就蒙了:“合着父皇一定要我回去盛京城?”
“那这儿的商会联盟不要了?”
谢长熙注意到谢明珠语气焦急,于是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团团待在江南郡,是真的因为商会联盟?”
谢明珠被这话噎了一下,很快便高了几分声音:“自然是的。”
“行了,团团别在皇兄面前打马虎眼。”看透一切的太子爷压根就不相信谢明珠的说辞,随后压低了声音道:
“团团是为了定北侯才来的,是吧。”
谢长熙并没有疑问,而是肯定。
“皇兄都知道了,还要问团团作甚?”谢明珠回过神,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用一只手撑了下巴道:
“定北侯什么样的人有目共睹,莫不成在皇兄眼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那又如何?”谢长熙如今倒是真的打算在谢明珠跟前给容慕哲好好的上一波眼药,省的他那天真烂漫的小皇妹被人拐了还要替别人数银子。
谢明珠闭了闭眼,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与其说是要我回去盛京城,倒不如是父皇不放心吧。”
“不放心我跟定北侯在一起。”
“团团既然都猜到了,那为何还执意不肯回去?”
“大皇兄可不要忘记了,团团是因为什么理由来江南郡的。”经过谢明珠这么一点醒,谢长熙终于明白他遗漏了哪一点。
当初团团去江南郡的时候,父皇是以“组建商会联盟、调查江南郡”的理由给派出去的。
如今商会联盟还没有组建,就要让谢明珠离开。
纵然朝野一开始都以为敏和公主不过是下江南游玩而已,但是在谢明珠的心里,这件事情她既然揽上了,就要负责到底。
而且对于算是看着谢明珠长大的谢长熙来说,他十分清楚谢明珠的脾气。
她认定的事情或者是人,除非有明确的正经告诉她这事情或者这人不行,否则要她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谢明珠会一直绕着黄枫转的原因之一。
怪只怪她谢明珠太蠢,看不出来黄国公府的野心。
当然,这黄国公府的尾巴也藏的很好,叫人逮不到错处。
想到这里的时候,谢明珠想起来之前做的那一个梦。
梦中那个看不见正脸的新帝赐死了整个黄国公府,就为了替死去的她报仇。
至于那个人的语气,谢明珠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
而且,如果这个梦是真的,那个替她报仇的新帝,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知道什么是成王败寇,可是不代表她能容忍这个跟黄国公府联合起来的人。
哪怕这个人最后给她报仇,灭了黄国公府。
可是逝者已经不在了,做得太多也不过是徒劳,说得不好听便是给不明就里的世人看的一场好戏!让世人以为他这个新帝仁慈罢了!
何况每一个新帝登基,总会有一些类似韩信的人,被以各种各样的名目所收拾。
而她谢明珠,正好就是个最好的由头。
逼死当朝公主的罪名,换谁谁都吃不消,更别说风口浪尖的黄国公府了。
谢明珠想到这些,心里头的恨意又出来了。
如今黄国公府已经覆灭,现在就应该剩下这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新帝了。
无论如何,这个人她谢明珠都不可能留下。
就凭这个人和黄国公府联手杀了她的父皇母后,害了她的皇兄们!
回到现实,谢明珠低头看着还冒了热气的粥,舀了一勺入口。
谢长熙见谢明珠的倔脾气一上来,硬着头皮道:
“若是皇兄告诉你,许臻言也要离开江南郡呢?”
谢长熙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谢明珠整个人就紧绷了。
她知道谢长熙口中的是离开,而不是回去。
那个离开,便是父皇打算要许臻言去对抗雪牙部落的圣旨。
“可是皇兄,你能不能告诉团团。”
“为什么朝堂里头这么多人不选,偏偏要选许臻言?”
谢明珠的问题确实是问到了谢长熙,后者是知道这个缘由的。
确实,明武帝对许臻言起了疑心。
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试探。
谢明珠见谢长熙依旧不说话,只得道:
“是否,父皇想要试探许臻言?”
这是谢明珠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否则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为何父皇偏偏在满朝文武中选了许臻言去江南郡,又要选了他去领兵。
“团团都自己猜出来了,还要问皇兄作甚?”谢长熙的目光落在谢明珠的脸上,道:“团团,慧极必伤的道理你要明白。”
“很多的事情,皇兄都希望你能够糊涂几分,不要看的太明白。”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不希望她沾染上朝堂里这么多的事情,可是她上辈子算是稀里糊涂的过了,最后还不是稀里糊涂的丢了命?
所以这辈子谢明珠并不打算继续糊涂下去,哪怕是看透一切带来的不可估量的后果。
“皇兄,你说的事情团团都明白。”谢明珠低垂眼眸,继续道:“可是团团无论如何都是天家的孩子,是不可能被你跟父皇母后一辈子都保护的。”
“很多时候,那些争权夺利的人发起疯来,可就不仅仅是男人间的事情。”
“女人间的战争,并不比朝堂之争弱上几分。”
“否则也就不会有吕后一流。”
谢明珠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会,道:“如今团团与许臻言的事情皇兄这儿是瞒不住了。”
“想来下一步该是父皇那头知晓了对吧。”
没想到谢长熙摇摇头:“带过来的暗卫都是太子府的人,可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只是团团,皇兄希望你不要如此草率,毕竟许臻言纵然对你有救命之恩,可那也是他当时身为护卫的职责而已!”
谢长熙几句话不离容慕哲当初的身份,谢明珠压了语气道:
“难不成在皇兄眼里,许臻言注定只能是个不入流的侍卫?”
谢明珠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若是自家太子皇兄真的要如此想法,那她就非要好好与他理论理论。
“并不是。”谢长熙否认道:“皇兄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他的职责原因,而对他动了真感情。”
“原来搞了大半天,皇兄以为团团是因为许臻言的职责问题才对他动的感情?”谢明珠听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然团团以为呢?”
面对谢长熙一副铁定的神情,谢明珠想了想,道:
“一开始团团确实是因为这个而对他动了感情,但是真正让团团定下来的,则是因为那份安全感。”
“与皇兄和父皇母后给的不一样,至于是什么,团团想,等以后太子皇兄娶了娘子,应该会知道的。”
谢长熙:话说不过几句,又绕到他娶妻的份上。
谢明珠对谢长熙悄悄的挤了挤眼睛,后者无奈的捏捏她的鼻子:“好啊你,小丫头越发胆子大了。”
“团团这可不是胆子大,而是关心皇兄。”
“行行行,算你关心皇兄。”谢长熙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又道:“你既然认定许臻言,那么日后可打算什么时候与父皇母后说?”
谢明珠眨巴一下眼睛:“只要太子皇兄这边不漏底就好了。”
“古灵精怪。”谢长熙笑着轻敲了一下谢明珠的发顶,惹得后者故作哀嚎:
“皇兄是不是看不惯团团聪明,所以想要把团团敲傻一点?”
太子爷瞥了一眼:“能敲傻也好,省的你太聪明。”
谢明珠:……
兄妹两人在里头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到了午膳十分,谢长熙原本还打算留下来用午膳,哪晓得太守府来人请他,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真会挑时间。”太子爷嘟囔一句,带了人就离开了宜园。
谢明珠心想莫不是宋标的事情有眉目了?于是派了银杏过去打探消息。
银杏这一去,等到谢明珠用完午膳才回来。
“情况如何?”谢明珠一只手轻轻捏着小雪狼的耳朵问。
“回公主的话,方才定北侯和太子爷发了好大的火,说是宋标勾结外敌云云,这会子太子爷都准备收拾行装,要立刻返回盛京城。”
“更重要的是,太子爷估摸着一早就带了陛下的密旨,方才在太守府里头读了,说封定北侯为平北大元帅,调遣三军,即日起前往北部。”
谢明珠听了前面的话还算冷静,可一听到这件事,便是整个人都不好了,顾不上身上的伤就要下床吩咐更衣:
“快!本公主要去太守府!”
戚烟上前本想劝解一两句,可是一想到定北侯与自家公主之间的关系,便住了嘴,叫人上前替谢明珠更衣梳妆。
饶是谢明珠一再催促快点,那也过了半个时辰。
去的路上,谢明珠一直催促车夫快点,此刻的她恨不得想要飞到容慕哲的面前。
她不想再经历上一次的事情了。
马车很快就停靠在太守府门口,谢明珠跳下来的时候吓得戚烟脸色都白了一遭,看着提起裙子就往太守府里头跑的谢明珠,戚烟在后头赶忙跟上:
“公主您慢点儿!小心伤口!”
谢明珠这个时候哪里敢慢上几分,生怕跟上一次一样,错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够见面,更不知道这一次他是否能够平安归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何况这次的雪牙部落比赫狼族还要危险几倍,怎么能不让她担心?
谢明珠闯进容慕哲院子的时候,后者正跟还没有离开的谢长熙说话,好像是商量战场的事情。
“团团?”容慕哲第一个看见谢明珠,但是终究是顾忌着谢长熙这个大舅子,只得按捺住自己要上前的冲动。
谢长熙见状,脸色瞬间臭了几分,但也是识趣,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赏了个白眼给容慕哲。
哼,他谢长熙舍不得冲皇妹发火,就只能冲你定北侯发火咯。
这一幕看得容慕哲有些无可奈何,终究是叫后者带了感激,送走谢长熙。
太子爷都出去了,戚烟一行人也只好跟着退下。
留下两个人的时候,气氛有些奇怪,谢明珠道:
“宋标审问的如何了?”
此话一出口,谢明珠就想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
她这是在想什么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容慕哲看出来谢明珠的意思,拉了她坐在自己对面道:
“宋标已经招供,他杀前太守的目的就是因为前太守发现了他与木巴鲁纳的之间的密谋,那个时候又正好你前来江南郡,于是他边派了那些不中用的刺客,想要杀了你之后再杀汤克定主仆二人,最后嫁祸给汤克定。”
“果然是个好计策,一箭双雕。”谢明珠冷笑:
“那么宋标既然已经招供,你与太子皇兄如何处置他?”
“宋标勾结外敌,草菅人命,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容慕哲轻轻的捏了捏谢明珠有些肉肉的小手,继续道:
“所以,赐他凌迟。”
“与他亲近者施以炮烙之刑。”
“五代以内全部流放三千里。”
“这也够他受的。”谢明珠知道这凌迟,好像是要割犯人三千两百刀,而且在没有割足之前,犯人还不能死,所以说这是个极其痛苦且残忍的刑罚,一般都不轻易用。
而至于炮烙,则是把犯人剥光,让其被活活烤死。本是妖姬妲己残害忠良所用,后被大梁用以惩处那些穷凶恶极之人。
也算是物尽其用。
说完这些,谢明珠才回想起来自己这般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那个你——”谢明珠还没有说完,就被容慕哲打断:
“别动,你发钗歪了。”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轻柔,谢明珠怔在原地,乖乖的让容慕哲替她插好发钗。
“想来是方才跑的太急,所以才会如此。”谢明珠小小的辩解了一句。
“嗯。”容慕哲替谢明珠正了发钗,这才放下手:“团团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可是为了那道密旨?”
“是啊。”谢明珠知道银杏过去肯定会被发现,因此也没有过多解释,补充几句:“雪牙部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实在是担心你。”
“况且,我也怕。”
谢明珠咬了咬唇瓣,便不再说话了,一味的等着容慕哲的回答。
“傻团团。”容慕哲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来,一字一句道:
“我既然答应了你,会平安归来,就会做到。”
“何况我也知道这本是陛下要对我的考验……团团,我希望以后我过来娶你,是得到众人的认可,是觉得我可以配上你。”
“而不是叫旁人以为你受宠的缘故,硬逼着陛下同意这门婚事,让你下嫁。”
“你要记住了。”容慕哲冲谢明珠粲然一笑,无比认真的道:
“你是嫁给我,而不是下嫁与我,明白吗?”
面对如此固执的容慕哲,谢明珠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可是我宁愿叫旁人以为是我硬要下嫁给你的,而不愿意让你为此去以命相搏。”谢明珠想的很好,不就是几句旁人的话吗,她过的又不是这些人的日子,她自己过的开心快乐就好了,旁人无权干涉。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容慕哲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看着如此固执的容慕哲,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她嫁给黄枫的境况。
当时黄枫确实是才名在外,可是始终都没有一官半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无官一身轻……可是最后,还不是攀上了她谢明珠,一边推辞说什么不在意这厢东西,一边假装勉为其难的收下。
那个时候她傻,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却没想到这人彻头彻尾的就是个伪君子。
他跟他背后的黄国公府骗了所有人!
从一开始他黄枫就包藏祸心!
一开始定亲之时,很多人都说她谢明珠下是嫁,都背地里嘲笑她,嘲笑她一个受宠的公主,偏偏要嫁给一个顶了世子名头的白身。
她那个时候傻傻的以为这人是个良人。
最后呢,还不是撕了那层虚伪的面具……
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谢明珠真觉得自己上辈子是瞎了眼,妥妥的瞎了眼。
如果上辈子遇见的是容慕哲,会不会一开始的结局都会不一样?
不过幸好,这辈子遇见了。
容慕哲只觉得谢明珠一直盯着他看,也没有出声,而是等谢明珠自己回过神来。
“阿言。”谢明珠从椅子上下来,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说过的,你要平安归来的。”
“我知道。”容慕哲伸出手来抱住谢明珠:“团团,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会回来,相信我会凭自己的实力把你风风光光的娶回家。
我不想再让你经历上辈子那么多的非议,我想让你成为日后口口相传的佳话,而不是一个街头巷尾的笑话。
你的我的团团,是我容慕哲等了两辈子的心上人。
我如何能够不珍惜?
只是,团团。
我只希望,等来日你知晓这一切的时候,知道我是容府的嫡长子,知道我是明楼的少主之时……可以生气,可以埋怨,也可以打我——但是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不然我想我真的会疯。
“团团,你知不知道。”
“那日万千灯火中见了你第一眼,我便知道——”
“你就是我永远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