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停了。
谢明珠嫌殿内比较沉闷,于是开了一半的窗儿,看着外头的景色。
只见得这一方天地都是纯粹无暇的。
白的树,白的草,白的屋檐,以及琉璃瓦下垂着的长长的冰凌,正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安如正指挥着宫人们清扫,又派了小太监去敲了那殿檐下的冰凌,防止突然脱落而伤了人。
戚烟上前给托着下巴看着外头景象的谢明珠披了一件滚了毛的碧色水貂毛披风,又不放心的给人塞了一个珐琅的手炉,外头套了粉色的套子,抱在怀里刚刚好,不会烫着,也不会冷着。
容慕哲正从走廊的另一处慢慢的走了过来。
依旧是黑色的滚毛窄袖衣裳,穿在他的身上,竟莫名多了几分冷。
明明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而已。
谢明珠瞥到容慕哲走了过来,忙招手示意他过来,并道:
“昨儿许护卫说梅花开了,不妨随本公主去梅林里头走走?”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嘴里都冒着白气,可想而知这外头多冷。
容慕哲道:“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谢明珠带了戚烟跟几名伶俐的宫女太监,又拉了容慕哲一块,去了明珠宫后头的梅林。
这梅林里头有多少棵梅花树,谢明珠没有数过,只是当她蹬了一双鹿皮滚毛的靴子踏进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好多的梅花啊。”
放眼望去,红的,粉的,绿的,金色的,白色的梅花竞相开放,交织成这冬日里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想起来今日三位皇兄似乎都在休沐,谢明珠叫了两个小太监前来,道:
“你去东宫。”
“你去仪云宫与承福宫。”
“替本公主问问三位皇兄可有空前来赏梅。”
“是,奴才这就去。”
两人跪下答话,随即告退离开。
谢明珠这才继续赏梅。
又不忘记从戚烟手里取了不大不小的一个瓮,拿了小小的银勺,一副要取新雪的模样。
就连戚烟想要插手都没有同意。
说好了自己取就自己取,怎么可以让他人代劳?
这样还不如不取。
于是,整个上午,谢明珠就带着身后的这几个人,帮她压低花枝,让她取花蕊中的新雪。
偶尔松开花枝的动作快了几分,就会有雪落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容慕哲就会及时的撑开手里的一把素油伞,挡在谢明珠的头上。
才没叫谢明珠淋了满头的雪。
俩瓮雪,等谢明珠收集完,埋在最大的那棵红梅树底下之后,第二批前来催她用午膳的人来了。
谢明珠忙活了一上午,不饿才奇怪,这才回了宫。
一踏进殿内,安如就带了小宫女上来。
那小宫女都端了装了热水的毛巾和盆,安如拧了一把毛巾递给谢明珠,让她捂捂脸。
谢明珠把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小脸埋在毛巾里头好一会,这才递给安如。
安如接过,接着示意宫女递新的一块给谢明珠。
等到谢明珠擦过手,整个人也不觉得冷之后,这才用午膳。
容慕哲与戚烟都被谢明珠打发回去用膳了,毕竟他们的房里也是有地龙的,冻不到。
安如之前一直都是为谢明珠布菜的,
只是自打谢明珠落水苏醒之后,整个人性子变了不说,连布菜这种事情都没有叫安如的了。
只说叫她去用午膳。
安如哪里会同意,每次都要看着谢明珠用完之后才去吃自己的。
一顿午膳用完,谢明珠又走了一会消食,这才回了殿内小憩。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过了半个时辰。
而谢长熙、谢端、谢翊这兄弟三人,几乎是同时到的。
三人进殿的时候谢明珠还没有醒,故而三人坐在一喝茶来着,桌上的点心一口都没有动。
等谢明珠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三个人到了。
谢明珠瞧着这三个人眼前的茶杯,道:
“三位皇兄也是的,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谢长熙笑:“团团睡得如此香甜,谁敢打扰?”
其他两个人跟着点点头,表示谢长熙说对了。
谢明珠见三人统一战线,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
“团团见那梅花开的很是热闹,这才请了三位皇兄一同前来赏花。”
“正巧小厨房里头又得了新鲜的鹿肉獐子肉,三位皇兄可以一块儿用些。”
“虽然父皇不许咱们饮酒,上些热的米酒还是可以凑合的。”
三人点点头,随后谢长熙补充道:
“倒不如再叫个画师前来,画一幅图才是。”
“就叫赏梅饮宴图,如何?”
对于谢长熙的这个提议,其他人亦是没有意见。
倒是谢明珠补充了一句:
“不把团团画的好看的,团团可不依。”
那副模样,就像是个娇宠坏了的小孩子。
“是是是,定然把团团画的最好看,不然就打画师板子。”
谢明珠这才乐了。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太子皇兄都是最惯了她的那一个。
否则上辈子也不会撑了病体,为着她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奔波……
所以说,上辈子谢长熙逝世的因素,还有她的缘故。
如果她没有那么任性就好了。
或许太子皇兄也不会走的那么早……
谢明珠不禁红了眼圈,叫谢长熙瞧了,后者忙停下脚步,看向她道:
“团团可是怎么了?有人给你委屈了?”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忙道:
“皇兄不必太过忧心,团团只是不小心被风迷了眼睛。”
闻言,谢长熙作势要传了软轿过来。
谢明珠给拦住了。
见谢明珠坚持不坐,谢长熙只好作罢。
只是在走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替谢明珠挡了前头的冷风。
这一幕落在容慕哲的眼里,叫他心里头酸的很。
像是整个心都浸了醋一样。
他多么想,那个挡风的人是他。
握着她的小手的人,也是他。
跟她这样说说笑笑的人,也是她。
可是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尤其是,本该推迟几年的战争。
亦是提前一步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