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吏将血衣递给她。
杜九言抖开卫正安的当晚所穿的衣服,走到他面前,道:“根据你方才所言,你们衣服上的血迹,是救人搬动时沾染上的?”
“是!”卫正安道。
杜九言颔首,“除了搬动受害人外,可做过别的事,譬如将她身上插着的剪刀拔出来?”
“没有!”卫正安道。
杜九言满意地道:“好!”她说着,指着胸襟上的血迹,“那么你来告诉我,这些大的血点是如何上去的。”
“我说了,是搬动受害人时蹭上去的。”
“好一个蹭字!”杜九言道:“那么我来给你普及一下,什么是喷溅状血迹!典型的喷溅状血迹,是在一定面积内均匀分布的、圆点状的血迹,其面积的大小与破裂血脉大小有关,于距离的远近相反。距离越近,面积越小血点越大,反之,距离越远血点越小,面积则越大。”
卫正安目瞪口呆,他从未听说过这样辨别血迹的说法。
尸大也怔了一下,招呼着施常阳,“记上!”
他们也有,但没有她总结的这么好。
“卫正安,你说你没有杀人也没有拔掉受害人身上的剪刀,这些明显的近距离喷射的血迹作何解释?”
杜九言看向黄书吏,“劳驾,将路守正的衣服给我。”
黄书吏赶忙递上来。
路守正的衣服上右手的有喷溅的大的血点,而胸襟上的血点却小一些。
“路守正当夜,用玉枕砸了受害人的头,所以他的袖子以及衣襟上留有这些血迹,不但他的身上,受害人的床头以及帐子皆有。”
“所以,你身上的这个血迹,唯一的可能就是,受害人被剪刀插入的一瞬间,你就在旁边。”
杜九言将衣服丢在卫正安的面前,“这个故事不成立,我现在给你时间,你再给编一个好的故事出来。”
卫正安垂着头和伍俊峰紧握着手,两人浑身冰冷,面色发白。
“杜九言!”薛然道:“你这是威胁我的请讼人!”
杜九言转头看着薛然,挑眉道:“他邀请我用证据来反驳他,现在我反驳了,薛先生当如何?”
“还没完!”杜九言上前攥住伍俊峰的手腕,露出他手臂的伤口,“撒谎也要有点常识。你们说进房时,受害人半昏迷,见到你以为是同伙,就扑起来咬住了你。我告诉你那一剪刀的深度正中她的心,血液外流,心脏压力过大而无法外周供血,受害人就算不会立刻毙命,也必定会因为脑缺氧而死。”
“简而言之,就是受害人在受到正中心口的一刀时,即便不是立刻死亡,也不可能回光返照扑起来咬你一口。”
杜九言甩掉伍俊峰的手臂,看着两人道:“综上,喷溅状的血衣,以及伍俊峰手臂的伤口,足够证明你二人就是杀人凶手。”
“怎么样,时间到了,你想到新的理由和故事了吗?”杜九言盯着卫正安,“很不错啊,跟踪尾随构陷嫁祸强奸杀人清理现场当场翻供,这一套你做的相当熟练,很是令人佩服!”
“我没有!”卫正安道。
杜九言道:“用你刚才回的我话来告诉你,用证据来反驳我。只靠你一张随时能翻供的嘴,毫无可信度!”
“大人!”杜九言和桂王拱手,道:“按《周律、刑律、犯奸》,轮奸者并杀害妇女者,首犯枭首示众,同犯从!”
“请大人依律明辨,从重处罚!”
桂王一拍惊堂木,道:“好!”
“学生有话说!”薛然上前一步,道:“就如你言,首犯枭首示众。那么你可知他三人,乃是昔日同窗。”
“从无罪到有罪的辩讼历程很有心计,一步一步攻守兼备,不亏是薛先生啊!”杜九言道:“怎么,开始谈从前,那我就和你谈!”
杜九言道:“三人昔日确实是同窗,但却是势同水火,并无同窗之谊!”
薛然心头一跳,因为杜九言把他想要走到路堵住了。
“当日,他二人随同路守正进入毕记杂货铺,三个同窗,先后进入案发现场,先后实施了奸占,若要论首,也该路守正为首!”薛然道。
他不曾说过有罪或是无罪,只要这个案子能赢即可。
这才是他今天在这里真正的目的。
杜九言做的有罪辩讼,但最后的结果如果路守正依然被斩首,那么她就是输,而卫正安和伍俊峰能最后判斩监侯,也是他赢。
“不是谈从前吗,接着谈啊。”杜九言根本不接他的话头,“当年,顽劣的路守正在书院读书,和伍俊峰是同窗同座,他打过他至少三次,还曾在他去世母亲亲手缝制的书包内小解。”
“此矛盾,青山书院众多学子都记忆犹新,也都知道,伍俊峰对此耿耿于怀。”
“薛先生,如此关系的同窗,你和我说他们伙同犯罪?你不如说杀人构陷更有说服力。”杜九言道。
“我的请讼人生性绵柔,心地善良,他早就不再记得当年的事,所以当晚他追随路守正而去,只是叙旧并非报复更谈不上构陷。”
“前后脚,卫正安甚至替路守正将现场脚印擦拭干净,这善后的行为,分明就是伙同。”薛然道。
“薛先生上茅房吗?我先上过后,薛先生再上,是不是就算我们共同上茅房?”杜九言道。
薛然冷嗤一声,“既然你不认同这个说法,我换个方向,只问你,如果路守正不进入毕记杂货铺,伍俊峰和卫正安会不会进入?”
“因为案件由路守正主导,我的请讼人不过跟从,如此关系就是伙同。”薛然道。
杜九言道:“什么是主导?是在一个相互依存的关系中,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一方。路守正当夜和伍俊峰二人根本不曾见过,哪里来的相互依存,哪里来的主观能动性?”
他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旁边所有人听的目瞪口呆。
“老爷,杜先生……会赢吧?”王氏道。
“会!”路励耘道:“杜先生年轻,思路清晰逻辑更紧,肯定会赢。”
他身边,卫正安的兄长卫正平的冷嗤一声,“一个首犯,还好意思谈赢,赢了你们有脸活吗?”
“你有从哪来钻出来的?我们夫妻说话,你何来资格插嘴!”路励耘道。
卫正平啐了一口,“要不是你们家孽障儿子,我们正安就不会做错事,都怪你们。”
“你再说一遍。”王氏一下子扑过去挠卫正平的脸,“我打死你这个混账,刚骂我儿子。”
哗!
两家的人扭打在一起,县衙门外如同捅了马蜂窝,嗡嗡声之下是嘈杂尖叫和嘶吼谩骂。
围观的百姓嘻嘻哈哈蹲在一边看着,喊道:“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祸害。”
“到一边打去,别耽误我们听讼。”
“滚!”刘婶叉腰一喝,“再耽误听讼,老娘让你们后悔生一回。”
打架的被撵到一边,路家人多势众,一对二打伍、卫两家,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说话呢,嘘!”衙门外,大家继续听里面的辩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