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响,喜轿起,盛大的红妆从阮府大门前,一直铺到了楚京城门下。
透过两侧的纱幔,她依稀能看见曾经熟悉的街头巷尾,还有楚京城盛放的桃花,而这些,不久之后,她便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她忽然想在这花轿中大哭一场。
顾如许与兰舟易容之后,混在人群中,静静望着銮轿经过街头,喧天的锣鼓热闹非凡,这排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你猜阮方霆会来送一送自己素未谋面的妹妹吗?”她若有所思地问了句。
兰舟神色淡淡:“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这是阮家做出的选择,他早已被视为死人,能阻拦什么?”
顾如许笑了一声:“我忽然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了。”
“所以你会手下留情吗?”他瞥了她一眼。
她莞尔:“不会。”
二人不动声色地从拥挤的人群中退走,消失在楚京街头。
平阳公主的送嫁队伍,出了城门,沿着官道渐渐远走,城楼上,司菀正静静眺望,阮方霆就在她身后站着。
“哀家记得告诉过你,不要与阮家的人再有任何接触,看来你没将哀家的话听进去。”
阮方霆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想给她添点嫁妆,我离开阮家时,她还未曾出生,只会当我是个路人。”
“哪个路人会送那样珍贵的玉石给一个陌生女子,你不怕惹来怀疑或是被阮府的其他人看到?”司菀还是不大放心。
他默了默,叹息道:“我虽已离开阮家数十年,但再回到这里,难免会有些记挂,难道连远远看一眼你都不能放心吗?”
“哀家如何能放心?”她目光一沉,“裴君彦和顾家那两个余孽还没找到,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被人查出你的身份,再对哀家起疑,可如何是好?”
他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介怀当初的事。”
司菀心头一跳:“哀家一时糊涂,才做出了荒唐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晓得……”
“我碰了你,居然是一件荒唐事……”阮方霆摇晃了一下,心中发寒。
当年他扮作太监入宫,只为护她,看着她受到冷落和欺负,便忍不住上前安慰,他那么心疼她,为了他甚至向家中撒谎说是去远游了。
一夜的酒后贪欢,他本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她,心中欢喜不已,却又担心此事败露,她遭受牵连。
他能为她变成真的太监,来打消宫中人的怀疑,也能为她引陛下前来,不惜下药让她得到宠幸,将此事瞒天过海。
他亲眼看着她在别人身下雨露承欢,心如刀绞,却也为她忍耐下来。
甚至在她第一个孩子不幸夭折之后,为她绸缪今后的事,去江湖上建立了长生殿,网罗杀手,替她除掉绊脚石。
这么多年,她居然当那一晚是个荒唐……
司菀面色凝重地望着他:“你我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是绝不能泄露半句的秘密,若是被人发觉,你会如何,哀家会如何?”
他垂下了手,望着越发遥远的阮逍的銮轿,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
阮家小姐被册封公主远嫁怒图一事,在此后半月间,一度被茶楼酒馆中的百姓视为谈资,众人或是觉得阮家小姐晓以大义,或是替这姑娘可怜,各有各的说法。
而就在此间,阮家也因此得到了重用,家中几个庶子得以进入枫山书院,阮大人的官阶也连升二品,阮家一时间,竟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就在城中诸多士族明里暗里巴结的时候,天钦府文慧的桌案上,这日却突然多出了一叠账本和物证,他心中生疑,还是看了几眼。
傅云月进来时,就见他坐在案前,翻看着那些账本,面色渐渐凝重。
“大人,怎么了?”他走上前瞧了眼,“这不是阮家前些年的账本么?”
他拿起一本,翻了一翻,发现竟有多处对不上,且出入有些惊人。
京中士族会私下置办些铺子他是晓得的,但通常明面上置办的铺子都要报上去记录在册,而私下里的可容许有个几间,毕竟藏点私房钱这等小事,还是能谅解的。
可这阮家就有些过分了,未曾上报的铺子,竟有十来间之多,从账目上来看,受贿的可能也极大。
阮家一直在户部当职,能捞的油水自然不少,若是晓得收敛一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看看这账目,其中的纰漏可不止“一点”啊。
文慧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放下了账本,便命他立刻暗中清查阮家。
贪污受贿之事,在朝中其实并不少见,大家心照不宣,也不会捅到明面上来,若是换了别的官员拿到这些账本,即便发现了什么,也会看在阮家如今的地位上,卖个人情。
可阮家倒霉就倒霉在,有人把这些证据都堆在了天钦府的案头上,显然是有意让文慧看个正着。
至于是谁干的好事,这风口浪尖上,傅云月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顺势接下了这桩案子。
权当是帮故友一个忙吧,他倒要看看,顾昭和太子殿下能做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