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红玉便泪汪汪着急对马车外的何伯道:“何伯,我们郡主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了,我记得前面便有一家医馆,那儿的大夫医术很是不错。
不如我们先在那儿帮郡主殿下止血,待郡主殿下身子恢复后,我们再回去吧。”
何伯清楚她心里想什么,毫不犹豫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
公主府
顾宝笙坐在铜镜前,楚洵正拿着一把杨木梳慢慢给她梳着头发。
秀发如云,香气幽幽,楚洵见顾宝笙低头沉思,忍不住蹲下身来,吻了吻她的面颊。
“在想什么呢?”
少女缓缓抬起头来,皮肤莹白,如玉通透,远山黛眉,明润秋波,当真是仙姿佚貌。
只这会儿,雪肤花貌的脸十分严肃的对着楚洵。
“楚洵……你觉不觉得,安平伯太奇怪了。”
“嗯?”
楚洵半跪半蹲在地上,伸手将顾宝笙的手包在手掌心里,静静听她说。
“安平伯二十多年前便把徐淑妃送入宫中,安插在景仁帝身旁。这般有手段心机的人,怎会没有培养一些易容高手?
若我是安平伯,选替代阿离姐姐的人,必定会选武功不分上下,智谋不分上下的女子,身形不分上下的女子。
可沈书娆……”
顾宝笙只皱眉摇了摇头。
沈书娆除了身形高挑玲珑,同阿离姐姐相似,旁的地方,是一点儿也比不上。
若沈书娆只到公主府瞧了眼昏迷不醒的她便走,根本不见旁人,只安安分分的待在镇国公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或许不会有人发现她是假扮的。
可若沈书娆稍微在外晃悠那么一会儿,被楚洵或者是精通易容之术的人多问几句,多瞧几眼,身份便会露出马脚来。
争夺皇位这般重要的事情,安平伯怎么就舍得把取黑铁骑兵符这样重要的大事,交给沈书娆呢?
顾宝笙想不通这一点。
楚洵笑了笑,起身将顾宝笙身子一提,抱在了怀里。
“笙笙……你与我,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顾宝笙见楚洵眼底含笑,立马明白了。
“你已经派人查过了是不是?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来。”
楚洵垂下长长的眼睫,声音略低沉道:“沈书娆是北堂离的亲妹妹。”
顾宝笙眼底划过一丝惊愕。
顿了顿,楚洵又继续道:“安平伯是北堂离的亲生父亲。
所以……即便沈书娆的身份被发现,安平伯也笃定,你哥哥不敢拿沈书娆和他怎样。”
顾宝笙身子僵硬一瞬。
北堂离自幼无父无母,是被萧元帝收养,培养,帮萧琛谋天下的。
南齐和西戎自古以来便战乱不少,如北堂离一般父母双亡,流离失所的孩童有许多。
萧元帝身边也有不少人是这样的孤儿。
但北堂离却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论容貌,倾城,论才干,超群。
顾宝笙只道北堂离是哪家簪缨世家或是哪家富贵官宦的女孩儿,是以如此出挑。
却万万不曾想到,北堂离,竟会是安平伯的亲生女儿。
“那……”顾宝笙眉头紧皱道:“阿离姐姐的母亲是谁?”
北堂离不像安平伯眉目柔和,反倒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雍容华贵,精致艳丽。
这般媚色天成,倾国倾城的女子,其母必定生的不俗。
沈书娆的母亲沈夫人面容清丽秀美,断然不会是北堂离的亲生母亲。
楚洵环在顾宝笙纤腰上的手缓缓收紧,“笙笙,你可知道……沈夫人的母家,有一表亲,姓尹?”
顾宝笙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南齐似乎确有这样一家姓尹的商贾之家。
不过到底时隔多年,那时她也不曾出生,只在父亲顾怀曾的书房里瞧见过关于尹家的一些事。
譬如,南齐最早的一批舶来品,西洋镜和琉璃杯等物,俱是尹家的船只运进来的。
那时尹家蒸蒸日上,兴旺发达,人人都传,南齐十个铺子里头,尹家至少占了三个铺子。即便不是尹家自己开的铺子,那铺子尹家也定然出钱出力过,年底是要到铺子里和掌柜的拿红利的。
尹家人丁稀少,男丁俱是三代单传,家里子嗣不丰,到了后来,顾宝笙的父亲顾怀曾那一代,尹家连一个男孩儿也没有,只有一个女孩儿。
所幸,那女孩儿天资聪颖,打算盘,做生意,比十个男子还强,只是招婿入赘一事,迟迟未定。
可……顾宝笙皱眉想起来,“那家人不是去山上求姻缘签的时候,遇上下大雪,马车落到悬崖,全家丧命了吗?”
难道说……
“这不是意外。”顾宝笙眸光倏然一紧,抓着楚洵的手肯定道:“是安平伯动的手,是不是?”
安平伯一个被贬到封地的伯爷,手里却握了大笔的金银珠宝,良田金铺供他招兵买马,哪里会是仅仅用了沈书娆母亲沈夫人嫁妆那么简单?
楚洵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尹家人当年死后,都说亲戚旁支前来分了家产,沈夫人分的还少些。
不过……我先前派凛四查了一查,那些天南地北来分家产的亲戚旁支,其实……回去的半路上就被安平伯劫杀了。”
“他们为何不报官?”
想到安平伯拿着那一大笔尹家家产四处打点,顾宝笙摇了摇头。
不必问楚洵,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尹家子嗣不丰,那些亲戚本就隔得远,拿了银子回去,千里迢迢,匪徒众多,即便出事,也不能认定是谁动的手脚。
一则当年安平伯是官,那些亲戚旁支是民,民要告官,是要滚钉板的,在告倒人之前,恐怕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二则,景仁帝在位时,官官相护,贪污受贿,盛行南齐,安平伯吞掉的那一大笔银子,足以让他贿赂南齐上下数百名官员了。
楚洵抬手牵着她的手,缓缓道出真相,“当年……安平伯最早看中送入宫中之人,并非是徐淑妃。
而是北堂离的母亲,尹家小女儿——尹灼华。
我方才看过尹灼华的画像,与北堂离九分相似。”
安平伯并非皇室正统继位之人,若要将景仁帝推下帝位,必然要找一个如花似玉,貌若西施的女子安插在景仁帝身旁。
既好帮他吹耳旁风,又好混淆皇室血脉,以便他多年蛰伏,厚积薄发后能一举夺得帝位。
尹灼华是商贾之女,身有家财万贯,面容艳若桃花,而景仁帝,虽然不像庄亲王一样喜好美色,处处留情。
但这般倾国倾城之貌,身为帝王,怎会不动心,怎会不想收为己用?
安平伯看中了尹灼华的家产美色,自诩翩翩公子,风流倜傥,自然要引诱一番,想让尹灼华为他做事。
安平伯是想日后登上皇位的人,无论是尹灼华的美色还是尹家的家产,都得先要他收入囊中才可。
然而,尹灼华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学做生意,加之家中母亲聘请了南齐京中有名的女先生时常教导,安平伯的把戏,她几乎是一眼看穿。
因此,无论安平伯怎样在尹灼华面前百般偶遇,百般讨好,尹灼华始终不为所动。
景仁帝私访水乡在即,安平伯这边却始终没有进展。
对于心高气傲的安平伯来说,尹灼华的拒绝便是重重打了他一耳光,足以让他怀恨在心,铭记终生。
知道自己无法在尹灼华身上讨到好处,安平伯便退而求其次,娶了尹灼华的表妹,也就是沈夫人。
正巧水乡夜晚放孔明灯时,安平伯又瞧见了娇美柔弱的徐淑妃。
而徐淑妃,自幼长在家中,只知内宅手腕,不知辨识外男,安平伯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徐淑妃哄得团团转。
再后来……便是徐淑妃怀着安平伯的孩子进宫,故意流产陷害杜皇后,又在出宫回丰城省亲时,与安平伯珠胎暗结,怀上秦溪的事了。
而尹家,正是在徐淑妃还未进宫的时候,便被安平伯动了手脚除去。
尹家不是那起冒冒失失的人家,何况尹家只一个女儿,必定会为女儿千挑万选,选一个如意郎君,再怎么着急,又怎会大雪天求姻缘签?
顾宝笙皱眉一想,“沈夫人……大约也在其中推波助澜吧?”
否则,尹灼华一个尚未出阁的清白女子,怎么莫名其妙怀上表妹夫的孩子,还生了下来?
楚洵点了点头,“尹家子嗣不丰,对稍微亲近些的亲戚都很大方,沈夫人这个表妹,虽是旁支,但当年和北堂离母亲尹灼华走得很近,时常邀她出门。
北堂离多半也是在尹灼华出门时,被沈夫人安排了一番,被安平伯强迫,才怀上孩子的。
虽然还未找到尹家当年的旧仆,但……尹家人出门的那一晚,沈夫人必定有动手。
照北堂离的年纪来算,尹灼华当年多半逃脱了,后来怀着她,辗转到了西戎,生下她才去世的。
笙笙,你可知道,沈夫人的心疾是怎么来的。”
“与尹家有关?”
“不错。”楚洵淡淡道:“方才凛四审了审沈夫人的下人,尹家出事的那一晚,沈夫人一整夜都在做噩梦。
她醒来之后,便落了心疾,身子再也未好过。”
顾宝笙眉目清冷,语气冰凉。
“她是做贼心虚!”
楚洵抱了抱顾宝笙,沉默片刻,只让人给顾延琛送了一封信。
*
安平伯府
收到消息的安平伯“哐啷”砸碎了一只梅花杯。
“蠢货!”安平伯怒气冲冲道:“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沈书娆去公主府一趟,瞧瞧顾宝笙便去镇国公府赶紧拿兵符。
可沈书娆呢?
竟是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半点沉不住气,一见到楚洵便走不动路。
如今可好?不但楚洵的衣角她没碰到半分,连自己的手脚都被人砍断了。
想到沈书娆如今还在街角的医馆诊治,安平伯立马招来几个人吩咐了几句。
春海走上前,禀报道:“主子,镇国公府外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如今大小姐出事儿,可要继续啊?”
“自然是要继续的!”
“可若是……到时候被发现了……”
安平伯收敛了怒气。
冷笑道:“即便被发现又如何……书娆是端阳郡主同父异母的姐姐,本伯是端阳郡主的生父,顾延琛便是知道了,难不成还要杀了端阳郡主唯一的父亲不成?
便是端阳知道了,她嫁给胡多问是本伯爷的命令,又能如何?
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伯尽一尽父亲的心意与责任有什么过错?她还能弑父不成?”
至于胡多问,如今已经得到了端阳郡主的身子,待他知道了自己是端阳郡主的亲生父亲,只会待他愈发恭敬。
“春海。”安平伯眯了眯眸子,含笑道:“准备下去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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