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还让身边的小童拿出袖子里的荷包来,使劲儿倒了几块碎银和几块铜板儿出来塞到齐氏手里。
齐氏低头看着摊开手掌上可怜巴巴,零零散散的几块银子,险些没哭出来。
她知道薛御史穷,却也没想到薛御史家穷成这样!
打发她的铜板儿比碎银子还多,都不够她还房钱、米钱,给庄亲王还赌债的!
更别提打什么金银首饰了!
沈书娆瞧了眼站在原地,失魂落魄,泪花闪闪的齐氏,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得意。
想要她安平伯府的银子,她是一个子儿都不会给的。
“走吧!”沈书娆朝众人感激的笑了笑,目不斜视,嘴角含笑的朝安平伯府门内走去。
过了今日,顾宝笙这个公主的名声……很快就会一落千丈了!
众人见沈书娆走了,齐氏还站在原地,颇为不服气,忍不住埋怨道:“亏得我们一心一意想要帮你,结果你竟是个骗子!
下回不论你说什么我们都是不信的了!走,我们都走,下回她碰着个什么事儿,咱们也别帮她了!”
“哎!”齐氏焦急道:“我没说谎骗人呐!真的没有骗你们啊!”
她明明就是瞧见红玉买堕胎药的啊!
浦大夫那么理直气壮说他没有骗人,诊脉没诊错,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齐氏没想通。
倒是不知渐渐散开的人群中哪个小公子哥儿脆生生的嘀咕了一句,“那么多人进去,又是屏风,又是帘子的,谁知道诊的谁的脉啊!”
声音极小,沈书娆没有听到,但离得近的齐氏却是听了个真真切切,眼神立马就亮了,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般。
是啊,进去的丫鬟一共两个,红玉、碧珠都是干净身子,帘子一挑,手腕一伸,浦大夫诊的脉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薛御史的小童儿已经走了,人群也散了一小半,稀稀拉拉的往自家屋里走回去。
齐氏把银子揣在怀里,转头眼神沉沉的看了会儿沈书娆。
沈书娆不要她好过,害她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想断她一家子的性命,不管他们!
哪里有享受了他们庄亲王府从前的好处,却半点儿都不还的道理呢?
齐氏垂眼,瞧了眼地上仍旧湿漉漉的青石板,将手在灰白的马面裙上搓了一搓,而后,一抬眼,便鬼哭狼嚎,直直的朝沈书娆撞去。
“书娆!地上有石头,你小心啊!”
沈书娆还没来得及避开,齐氏直接把红玉、碧珠往旁边儿一撞。
“砰”的一声,便将沈书娆撞倒在地。
“啊!”沈书娆觉得腹中猛地一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便渐渐涌了出来。
“啊!书娆!你怎么了?”齐氏张大了嘴,拔高了声音,焦急的叫起来,眼里的幸灾乐祸是藏都藏不住。
还为散去的众人一瞧,立马又围了过来。
这痛得脸色惨白,身下血流如注的模样……那瞧着,可不是来了葵水,倒像是……
“是流产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可方才……浦大夫不是说沈姑娘根本就没有怀孕的吗?”
孩子都没怀,哪儿来得流产呢?
沈夫人见势不对,忙招呼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想尽快把沈书娆送进府里去。
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掩盖下去,若是再闹起来,恐怕这名声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一旁裙摆脏污的齐氏眼见要大功告成,哪里肯让沈书娆进去,一把死死地抱住沈书娆的身子便悲痛大哭道:“书娆!我的孙子哟!我的孙子哟!
求求你们哪位心肠好的乡亲父老,帮我将浦大夫叫回来,救救我的儿媳妇儿吧!求求你们了!”
“周夫人,你快起来!”沈夫人给红玉、碧珠使了个眼色,想让两人把齐氏拖走。
可不等两人将齐氏扶起,早有人气喘吁吁的的把先前诊脉的浦大夫背了过来。
“让开!让开!救命的浦大夫来了,快让开啊!”
人群呼呼啦啦的散开,浦大夫原本就没走多远,正巧又在前面一条街的茶叶铺子买茶叶,因而来的十分迅速。
但当他走进一看,还是不由吓了一跳:“流产了?”
他方才明明诊脉诊出的是完璧之身啊!
“浦大夫,您先前说沈姑娘是完璧之身,这会儿又说她流产……”众人疑惑了,“那沈姑娘到底是怎么着个情况啊?”
浦大夫皱了皱眉,女子也是十分凶险的事情,这回他诊脉倒是没那么多讲究,连脉枕都不必用,直接伸出三指往沈书娆手腕儿上一探,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一旁来不及阻拦的沈夫人焦急万分,没了屏风、帘子,这回诊脉……
“怎么样?”齐氏眼神亮晶晶道:“我家儿媳妇儿的孙子可还保得住保不住?”
浦大夫收回手,摇头叹气道:“先前是老夫误诊了脉象,还怪罪周夫人你,是老夫的不是。
沈姑娘胎气一向不稳,雨天路滑又摔倒在地,这一胎……已是保不住了,周夫人,请节哀吧。”
“哎呀!”齐氏捧着脸大哭道:“都怪我啊,瞧见这石头怕书娆出事就过来扶她了,都是我的错啊!
书娆!”
齐氏抱着沈书娆泪水连连的承诺道:“这事儿是娘对不住你。你心里对阿沔有气,不愿意认我们也是应该的。
可是这回小产,终究是娘的过错,娘怎么忍心让你继续留在安平伯府,日后受人指摘呢?
今儿……你就跟娘回去吧。伺候你小产坐月子的事儿,就娘来吧,啊,娘会好好儿照顾你的!”
说完,齐氏还一面给沈书娆擦着额上的冷汗,一面不住问浦大夫问题。
譬如,小产之后要怎么养身子啦,或是小产之后,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再有身孕等等。
脸色焦急,问话关切,若是沈夫人不知齐氏心思,都要险些被她给骗去了。
浦大夫为先前诊错脉的事,很是有些愧疚。
虽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诊脉出错,但现在沈书娆出了这事儿,他仍旧是有责任的。
春草堂不差药材,也不差银子,因而,浦大夫很大方的开口了:“书娆姑娘小产后恢复身子的药方药材,老夫会着小童儿送上门的,春草堂分文不取。”
齐氏一听,心里乐开了花,面上抹着眼泪道:“那……那真是太谢谢浦大夫了。”
浦大夫点点头,立马就开了个方子。
沈书娆有孕的事情一传出来,众人便想到了方才人群中提醒的那道轻轻的声音。
再看沈书娆的目光,比方才又冷了几分。
“敢情是在咱们跟前儿演幻术呢!哼,这是把咱们都当成傻子呢!”
“沈姑娘年纪轻轻这么会唬人,也不知道铺子里卖的那些胭脂水粉是不是也是以假乱真,以次充好呢!”
“这还用得着说吗?心这么坏的人,还能给你用好东西不成?走走走,以后我们都别买沈家铺子的东西了!”
……
齐氏听着众人不买沈家的东西,有些不大高兴,她还指望着用沈家的银子来养他们呢。
怎么能……
瞥到沈夫人要被气晕过去了,齐氏忙大哭起来,“亲家,亲家,你怎么了?你是不同意我把书娆带回去照顾吗?
书娆小产这事儿是我不对,你就让我为书娆赎罪,让我把书娆带回去吧!算我求你了!
书娆这样儿,楚世子也是看不上她,不会娶她的呀!
再者……”
齐氏忙从怀里拿出一块定亲的玉佩和泛黄的定亲文书来,含泪道:“书娆和阿沔的亲事,从未退掉,一直作数啊。只要书娆到我们家来的,等她一好,我们便办婚事,绝不会让书娆被人家骂的。”
“你……”沈夫人气得胸口一痛,简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她是大家闺秀出身,从未像齐氏一般,当着众人的面儿求人,也未被人这样求过,见众人不住的在晕过去的沈书娆身上指指点点,而浦大夫也颇为古怪的看着她。
沈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萧元帝和楚洵都是耳目众多的人,齐氏偏生还刻意在这些人面前说书娆惦记楚洵的事儿,而女子流产也一向都是呆在婆家养身子的。
若是她不同意……
眼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骂沈书娆为逃婚事不要脸的事情了,到时候传入宫中……她的丈夫安平伯会被人弹劾,整个安平伯府都会遭殃啊。
再瞥到齐氏手里的那张定亲文书,沈夫人哽咽道:“好,我暂且便将书娆送到你府上,可你若是再伤了书娆,我就是不嫁这个女儿,也要把人接回来的。”
“亲家放心。”齐氏擦了擦眼笑道:“书娆这孩子一向听话,我疼她、盼着她给阿沔生个大胖小子还来不及,哪里还能伤她呢。”
沈夫人含泪点点头,但转念想到沈书娆才流产实在不宜多走动,便是马车也极有可能伤了身子。
因而,在浦大夫建议之下,沈书娆仍旧是在安平伯府养身子,只是由齐氏和沈夫人一同照料沈书娆。
齐氏在安平伯府住了一天,只觉又宽敞又舒服,不到傍晚便差人往租赁的房子送了信,让庄亲王和秦沔一同住进了安平伯府。
庄亲王比秦沔高兴多了,直接全家的包袱一提就进了大门。
沈夫人和安平伯气极,却也不能在吃晚饭的档口把亲家给赶出去。
庄亲王是一进安平伯府便琢磨着找丫鬟亲热,而秦沔却是立刻关起房门,质问起齐氏来。
“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秦沔气得双眼通红,胸口起伏的大怒道。
齐氏坐在桌边看她新在沈书娆房里拿的翡翠镯子,心情很好,漫不经心道:“什么怎么做啊?”
“哐啷”一声,手中的翡翠镯子被秦沔打碎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啊!”齐氏一脸心疼,气急败坏道:“你要死了?你娘新得的镯子也敢打碎?”
说完,齐氏心疼的把地上的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
秦沔踩住一块翡翠,失望道:“今天地上明明没有石头,你为什么要故意撞倒书娆,故意让书娆流产?您还有没有良心啊,您怎么能这么害书娆呢?”
齐氏捡翡翠的手慢慢松开,缓缓站起身来。
“啪”的一巴掌打在秦沔脸上,怒其不争的点着他的额头道:“你是不是傻啊你!
娘辛辛苦苦一辈子,今儿命都不要了帮你进了安平伯府,你不感激你娘,反倒骂起娘来了!
我倒想问问你,留着那个孩子做什么?沈书娆是你的媳妇儿不是你爹的媳妇儿。
她怀的杂种,是你兄弟,还是你儿子,你还不清楚吗?你不要脸,你娘我要脸啊!
再者……”
齐氏幽幽叹了口气,冷笑道:“若她真的生了孩子,嫁给你爹,你以为咱们娘俩还能住进这安平伯府来?你以为你爹不会抛下我们,只顾他自己做安平伯府的上门儿女婿?
阿沔,你爹心里只有他自己,沈书娆心里也只有她自己,若非娘帮你筹谋,你早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说着,齐氏将碎裂的翡翠都放在手帕上,慢慢包裹起来,泪光微闪道:“娘知道你瞧不上娘小气又算计人。
可若有的选,娘难道不愿当齐婉玥那样的嫡女,给自己的孩子留一笔富可敌国的聘礼吗?
娘也想风风光光的嫁个好人家,不给人家做妾,做继室啊。
可是娘能怎么办,娘是庶女,生来就卑微。娘也没能耐,除了用这种上不得台面儿的法子给你留一条后路,娘还能怎么办?”
秦沔喉头一哽,目光茫然,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出斥责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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