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渐微的语气颇为疏离,让楚琰心中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转念一想,她似乎一直都是这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大概就是杜渐微了。
楚琰被她噎了一下,干巴巴道:“那日我的人皮掉了,原是想将你送到附近的镇子上,再暗中通知杜家的人过去接你,等新的人皮做好后再回杜府的。但是……”但是没想到谢戾那个王八蛋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让他作为“王炎”被豺狐撕咬的面目全非,再想要出现在杜府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我想着以这副样貌进出杜府多有不便,于是来书院等你看看。”虽说杜府的人并没有见过他的真实样貌,不过就朗园那些护院来说,他们日夜吃住在一起,看着身形也会引起怀疑。
楚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去杜府打扰旁人,在书院候了几日。
“倒也不碍事,”杜渐微说,“横竖我都平安回到了杜府,还要多谢你将豺狐群杀了干净。说到这个,你那日的伤势如何了?豺狐是兽类,爪子牙齿多是不干净,恐对身体有害。”
她放下手中书册,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楚琰一眼,再回头看了看院后,不知雁榆和赶月二人什么时候会走出来。
原本楚琰听到这样的关心应当会觉得有些羞怯,不过此时的他却满脑子都被刚刚听到的杜渐微与杜家大小姐的谈话给充斥着,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一字一句说道:“你方才所说,汲水县的事情是由杜家二小姐所为,是真的吗?”
“……”杜渐微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她很想作怪地说一句“你猜猜看”,但是此时的气氛和情况却并不允许她这么说。
“那日,我在外头驾车,你坐在车里,跟我说的话的意思……”楚琰顿了顿,“是不是代表你早就知道了汲水县的事情。你明知道那些难民们住的屋子是空心砖墙,明知道他们身上所穿的棉衣里头填充的都是一些碎树叶子,明知道他们平日里喝的粥都是掺杂了土石沙泥,但是你却没有半点想要揭露的意思,对吗?”
他的表情奇怪,明明说的是问句,却字字陈述。
他起先当作杜渐微是不忍心那个可怜的小丫头,现在仔细想想,她不忍心的却是整个汲水县的百姓难民们了。
但这样的不忍心,却成为了杜渐微最大的狠心。
“如果那时候就将事情揭露出来,那些难民就不会死了。”他肯定地说道。
杜渐微沉默着并没有接楚琰的话茬。
她那日所说的“对不起”,的确是对千万汲水县的百姓所说。她眼睁睁地看着徐良对那些难民做出如此天理不容的恶事,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要向徐良递出一把刀来,纵容他敛财的手段越发放肆。
如果她当日就向楚彧提出此事,徐良一样逃不过罪责。但她在楚彧、在杜长融心中的分量远不会像现在这么重,杜舜英也不会受到杜长融这样看似责罚实则胆战心惊的保护。
她有自己的目的,为了赢得楚彧的信任,为了让他将自己当作一个谋士一个幕僚,而不只是一个只会算命颇有姿色的女人。
同样的,以谢戾的角度来说,虽楚彧有所成就对他来说影响也不大,但他那么骄傲的人,定不会想要看到楚彧因有所嘉许而在他的面前颐指气使。这对谢戾控制楚彧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即便是杜舜英不犯糊涂作出此事,谢戾也会想方法破坏的。
说她狠心也好,说她歹毒也罢,杜渐微都会清淡从容地接受。
她并不介意外界的人用何种眼神来看待她。
楚琰见她并不言语,复又走近一步,贴在桌边,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些伤痛:“你是故意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