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至于最开始,她就在谢韫旁边,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大概是因为这柄长枪沾上她的气息还不多。
这理由是识薇胡诌的,但是除了这个,似乎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识薇谢绝了随老夫人一起进入室内,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除非是像谢韫那样能够很快认可的,对于余者的私密地盘,识薇向来敬谢不敏,当然,偷偷的潜入陌生地方找某些重要的东西时例外。
朱老夫人想了想,带着识薇去了秦朱氏出嫁前住的地方,这院子比较小,布局却用足了心思,让识薇吃惊的是,那个便宜娘离开朱家已经二十年有余了,朱家人又那么多,这小院居然还空着没人住。
朱老夫人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惑,带着无限伤感,慢慢的开始解释,“你娘出嫁的头几年,家里的孙辈还比较少,而我生了三个儿子,独娘一个闺女,格外心疼一些,就想着暂时留着这个地方,她偶尔回娘家的时候能住一住,等到实在没办法了,再让其他人住进来,却不想你娘早早的没了,为了多留一些念想,我愣是一直没让人住进来,谁劝都没用,这或许是外祖母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坚定的事情了。”
说到最后,朱老夫人带着一点点自嘲。
这么一颗拳拳慈母之心,朱老夫人居然没有憎恨原主克死了她的女儿,也算是比较出人预料了。
而朱老夫人,在这一刻像是有了读心术一样。
“识姐儿,别人怎么想,外祖母也没法阻止,但是我知道你娘,拼命的把你生下来,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相信他临终前,对你也只有疼爱与对未来的担忧,没有怨怼,所以,外祖母也不会怪你,你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怎么能将那些东西强加在你身上?你成长到现在,也没给谁带来灾祸,你不该背着那样的污名的,不该的。”
“无所谓,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我不在乎。”
在乎的那个人已经没了,事实上,如果她能听到这一番话了,应该就不会那么绝望,无助,浓浓的悲伤,最后大概也不会轻易的放弃生命。
至于原主不放弃生命,识薇要何去何从,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具身体等她,她拒绝思考这个问题,没发生过的事情,就没有所谓的假如、如果。
朱老夫人看着识薇神情淡淡的容颜,心中的伤痛止不住的翻涌,心想,怎么可能不在乎呢?不过是因为时间太长了,早就麻木了,表面上觉得不在乎而已。
识姐儿为什么没有早一些转变呢?如果早一些,老爷的态度也许也会早一些改变,或许……然而没有那么多或许,识姐儿羽翼未丰,又孤立无援,怎么可能早早的暴露自己,那样岂不是要被姓冯的那个贱人给生吞活剥了。
识薇在院中的秋千架上坐下来,朱老夫人坐在旁边根雕凳子上。
识薇从一开始就在擦拭手中的长枪,帕子已经换了三条,她依旧擦得仔细认真,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你娘也是喜欢舞枪弄棒的。”
以秦朱氏为话题,因为她与两人的关系紧密,因此,没有冷场,也没有尴尬。细究起来,其实也只是朱老夫人单方面的感觉,识薇是完全无感,现在不过是做了一个听众,因为朱老夫人对原主以及原主母亲的这一份真情,所以,识薇愿意花点时间,花点耐心在她身上。
只是她这份还算不错的心情怕是维持不了多久。
在不可能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令人欣喜的转变,然而,当知道这转变后面,不是更美好的未来,而是信任的人设下的陷阱,那么对于原本期待转变的人,绝对会被打入绝望的深渊,这老夫人身体欠佳,悲喜交加,情绪波动大,身体已经再度受损,等她丈夫再给她带来致命打击的时候,怕是会承受不住的。
虽说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但是,在识薇看来,心善的人也不该被心恶的带入死路。
识薇决定视情况而定,看看能不能瞒住这老太太,就当日行一善了。
识薇赔了老太太半个多时辰,除了提到某些事情的时候有些伤怀,剩下的时间,老太太都很开怀,夸张点的说,看起来就像是年轻了十岁。
朱老头会不会多少考虑一下自己老妻的心情呢?毕竟是少年夫妻,几十年相伴,她或许没什么大智慧,大主意,但是,绝对不能否认她对丈夫,对孩子,对这个家的付出。
然而,事实证明,识薇还是低估了朱老东西的冷血程度,在他眼里,他这个妻子,就是一个工具,年少的时候,是伺候他父母、给他生儿育女的工具,他在外的时候,是给他守家安稳后宅让他没有后患的工具,而等他不得不闲赋在家的时候,儿子也早就娶了媳妇的时候,这个妻子,连这些作用都失去了,她就是一个摆设。
之所以众人乃至家人看起来,他对他的妻子似乎不错,那只是年轻的时候没遇到另一个更合适的来代替她的位置,而后来,身边没了年轻时候的莺莺燕燕,是因为,他的暗伤,不仅在身体各处,还在男人的命根子上。
别人只当他到了一定年岁收了心,一心守着老妻安度晚年。
晚宴却是很丰盛,整个一大家子,除了被识薇伤了,这会儿已经让大夫瞧过,全都都躺在床上的那些个表兄弟,余下的人全部聚在一起。
要知道,朱家的第四代也是不少的。
其实识薇对于“多子多福”这认知,也相当的不解,完全就考虑家里的具体情况,只知道生生生,生下来拿什么养?养不好产生的就是废物,然后废物再产生废物吗?让日子越过越差,全家不睦,从哪个地方看出有福了?
老夫人高高兴兴,朱老头甚至还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似乎很久没看到他这么高兴了。之前他还一个一个的警告过儿孙,谁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找不痛快,别怪他家法伺候。
所以,上了桌,识薇见这些个便宜舅母便宜表嫂,都快将手里的筷子掰断了,甚至恨不得那筷子就她,脸上偏偏还要扯起僵硬的笑,瞧着也是滑稽。
识薇看在眼前,却是无动于衷,半点不受影响。
识薇目光扫了扫这一桌子的菜肴,在下手的时候,不管是碗筷、酒杯都不着痕迹的查看了一番,之后又注意了酒壶,乃至丫鬟倒酒的动作神态,都没有发现异常,要么就是朱老头没在这上面动手脚,要么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瞒在鼓里,而且使用的是无色无味的东西。
毕竟,只有不知道,才不会露马脚,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桌上的所有人都可能会遭殃。
而世上的药物,少有无色无味的,朱老头手里有这样罕见的东西吗?
不过,对于这样的人,识薇自然不会轻易的放松警惕,免得阴沟里翻船啊。
识薇没有放开了吃,跟其他人的量差不多,因此这些人都不知道她的胃口,因此,没人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晚食之后,又陪老太太喝茶,闲聊,后面甚至还玩了几把牌,一切都没有异常。
然而,越是如此,识薇的警惕心反而越强,那老东西,看来是比她预想中还要厉害,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他在官场上说不定会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说,朱老头这样的人,自然是心有不甘的,原本野心勃勃,更有心将家族带到更高的层次,他想要日后朱家成为世家的时候,族史上,他是带领朱家崛起的开端,可是被迫离开朝堂的时候,一切就断了,他只能寄希望在儿孙身上,奈何全是一群废物!
他身体日渐衰败,他死了,朱家别说崛起了,只会瞬间分崩离析,一个小小的家族怕是都称不上了。“老天有眼啊,呵呵呵……”
朱老头独自在屋里,咧着嘴,零星的几颗牙,笑得特别诡异,一张老脸就跟鬼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老头从屋里出来,看上去又恢复了正常,叫了丫鬟,“你们老夫人跟表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