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暖合着眼摇了摇头:“阿幻这算是离家出走,阿爹必定很快就要过来了。等他走了,我再睡不迟。”
睁开眼,安慰地看着使女一笑,“你实在不放心,就去厨房给我弄一碗酸汤来。甚么酸都好。”
有了身孕的女主人想吃酸的,那还不是好事?
使女高高兴兴地去了。
所以等钱大省走到女儿的院子里时,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酸味儿,挑门帘进了房间,不由笑了起来:“这大冬天的,你怎么吃起了酸梅汤了?”
钱玉暖含笑起身行礼,道:“忽然便馋了起来。本想吃川蜀那边的酸菜炖鱼的,因午饭吃得饱,所以吩咐了厨下晚上再给我做。如今且先喝一盏这个,占上嘴而已。”
边说话,冲着身边的人使个眼色。众人都退了下去。
“阿幻给你留了什么话?”屋里的人一走,钱大省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钱玉暖叹了口气,道:“他让我自己问问阿爹,对沈郡主是个什么观感。”
“哼,还能是什么观感?妖女!”钱大省满面怒气,“非我族类!早早晚晚,她会是阿幻路上的绊脚石!我一定要趁早把她搬开!”
“阿爹,看来我说的话,您是一句都没听进去。”钱玉暖有些挫败地摇了摇头,“我跟您说过,若是您对这位沈郡主流露出一丝不满,阿幻会立时便对您生了芥蒂之心,现在算不算是应验了?”
说到这个,钱大省沉默了下去。
过了许久,才有些悲伤衰老地挪了挪脚,苦笑道:“他问我意欲将他最亲近的人驱逐开去,是,是何居心……”
“这世上的人,谁没有秘密?又有几个人,没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心思?不独那位沈郡主有那等出人意料的身世,便是阿幻,难道就对咱们真的没有半点儿隐瞒了么?”
钱玉暖温柔劝着钱大省:“当年阿爹为了不让阿娘思虑,所以诸事都瞒着她。到了最后,阿娘却是郁郁而终。您只当玉昭不懂,还把她远远嫁去了江都。您可知道,妹妹心里,一直都怨恨您?”
钱大省怔住。
“您心里有秘密,她心里何尝没有?但是您不在乎她有没有秘密、有没有心思、有没有愿望,您只管照着您觉得最对的法子,把事情办了。但这不合她的心。所以,她哪怕平安富足了这一辈子,她心里也不快活。”
钱玉暖娓娓道来,“咱们大家伙儿其实都能看得出来。阿幻和沈郡主说是师兄妹相依为命,所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血脉亲人。可是,他们二人对彼此的情意,根本就不是什么师兄妹,而是正经的男女之情。
“您今日觉得这沈郡主非我族类、身份尴尬,异日决然配不上咱们阿幻。可是在阿幻看来,这世上的所有都是虚假的,唯有沈郡主这个人,才是真实的。
“阿爹,您神通广大、手段高强,真想除掉沈郡主,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然后呢?阿幻是个凉薄性子不假,但在这件事、这个人身上,他却是天下第一真心之人。
“活着的人,哪怕再亲密、再合拍,但凡日夜耳鬓厮磨,也会有不虞之隙、求全之毁。甚至说不得还有淡漠疏离的那一天。
“可若是这个人,在情正浓时死了呢?那就是天上白月光、心上朱砂痣,那可是一辈子都抹不平的情伤。
“阿爹,若是阿幻因为这段情伤,自此不肯亲近女子,无法诞下子嗣。您又拿什么去跟他的列祖列宗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