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住持圆寂,他便失了庇护。颇被寺里的僧众嫌弃欺负过一段时间。
但到了二十六岁那一年,不知他得了甚么大机缘,忽地大彻大悟,专心研究佛典,甚至还去了鸿胪寺里寻了通译用心学了梵语和四夷的蛮话,成了全京城唯一一个能自由地与全天下所有外来者讲谈的僧人。
普济寺众人也越来越敬重他。到了他四十六岁那年,索性全寺上下公推他为住持大和尚。
元闻大师名扬天下。
他在普济寺住持之位上坐了整整二十年,普济寺在他的带领下,在京城伽蓝中,已经拥有了隐隐与大慈恩寺比肩的地位。
直到前年,他大病了一场。
之后便卸了住持之职,便休养,便专心译经。
又因之前的名声隆盛,来访他的人络绎不绝。他便索性开始修行闭口禅,长期闭关不出,再不见外客了。
两个月前,元闻大师忽然出关,将所有的手稿都整理好,郑重交给了寺里藏经阁收好。
又七天,安详坐化。
“大师一生都在普济寺度过,这寺中的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他的徒子徒孙?如今能听他的话,既庄严又低调,他也算是心满意足了罢。”
严观站在那座刚刚立起来的中规中矩的舍利塔,老泪纵横:“只是走之前,都没让我这老友来见上一见,实在是凉薄得很……”
若是这样听来,这位元闻大师,倒还是个真和尚。
钟幻默默想着,朝着那舍利塔微微欠身,合十礼敬:“脱不得人情牵绕,做不得四大皆空,大和尚也证不到婆娑真果。这是他老人家的境界,也是他老人家的福气。”
“施主知我师,知我佛,有大慧根。多谢施主为我师做结。”
旁边一个始终望着舍利塔如痴如醉的中年僧人,忽然转身朝着钟幻合十,深深弯腰,声音哽咽。
“福禁,听说你们住持前几天露了个意思,想把元闻的衣钵让给你?”严观擦擦泪,就跟那僧人寒暄起来。
福禁……
嗯……
钟幻憋了半天,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许久,深吸了一口气,弯弯嘴角,不做声。
那福禁抬起身来,低头先擦了泪,方合十道:“严先生不要相戏。小僧生性木讷,做知客已是勉强。如今正打算学师父修习闭口禅,于后山闭关静修,怎么会去接住持的衣钵?”
“那位置有什么好的?真心想修行的谁去干那个?”钟幻嗤了一声,不以为然,“我一开始对元闻大和尚没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竟能二十年如鱼得水……”
福禁嗫嚅一会儿,鼓足了勇气道:“我师父只在头几年操持寺里的事情。后头寺里的俗务,都是现在的住持,也就是我大师兄福鹭……”
福禄啊……那有没有寿喜啊……
钟幻森森觉得元闻大师搞不好是他老乡,这恶趣味简直没治了!
“你师兄一辈子想去曹溪。如今南华寺给他递了飞贴,请他过去讲学。我恐怕他在京城是呆不长咯。”
严观对普济寺的内务,简直如数家珍。
福禁却傻了:“小僧不知有此事!”
严观公然伸手,同情地摸了摸中年僧人的光头:“可怜的孩子。被师兄师父联手卖了,还傻乎乎地想着去后山帮忙数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