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霜与玉儿分宾主坐下,椒敏站在晓霜身后。
玉兔赖在玉儿的怀中睡着了,身子轻微地起伏着,憨态可掬。玉儿伸出手指逗着玉兔,玉兔睁开眼睛觑了一眼,复又闭眼睡觉。
晓霜脸上的面纱不时飘动,一双秀眼风光旖旎,指着几上的香茗道:“妹妹用些桃花峪中产的茶水吧,看看有甚么不同?”
玉儿摇头道:“我只喜欢姊姊琴桌上那架古琴,纹理深刻,颜色深沉,一看就是数百千年的古物。不要说弹,就是让妹妹我瞧上个几个时辰便也心满意足了。”
晓霜温凉如水地道:“妹妹喜欢这架琴,姊姊便送给你也无妨。妹妹先练练手,称心如意的话明日带走便是。”
玉儿心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姊姊虽然这般说,我岂能真带回家去?便刻意不谈论古琴,以免晓霜姊姊揣测我非哟夺了这架古琴。避而不答道:“刚才抚琴的是姊姊吧,似乎是《广陵散》,却又不是百分之百的像。不管怎样,都算是一等一的宏编巨制,姊姊却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真乃天下第一高人也!”
晓霜语气如风地道:“愚姊心有不平,感生不逢时,才不济世,与嵇康之叹略同,故能奏之。”
玉儿恭敬道:“我听尉迟先生说,当今世上流传的《广陵散》,乃晋代名士嵇康改编而成。嵇康乃我道中人,曹魏中散大夫,有奇才,精于笛,妙于琴,还创作了许多曲谱。传说一日嵇康大醉,读东汉蔡邕《琴操》所载《聂政刺韩王》故事,大为叹服,观其琴谱,颇多缪误,实不是聂政原作。于是操琴,袒胸露体,放浪形骸而无所羁畔,把聂政大悲、大智、大勇、大定的情感变化和立志、扬名、操琴、刺王、毁容、破腹的传奇过程演绎得淋漓尽致,戈矛杀伐,情感对战,大开大合,大起大落,是琴曲中千年难见的精品。可惜,此曲极难,几乎超出了音律的极限,只有旷古一见的奇才方能演奏,故流传不广。还有那些愚笨的琴师,自己无能,却擅自篡改琴谱,古曲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这嵇康的新谱也有多种错版流传天下,只怕也要步古谱的后尘了。哀哉!悲哉!”
晓霜心有所动,语气依旧温凉地道:“姊姊这里有现成的琴谱,妹妹不试着弹奏一番吗?”
玉儿心中甚想,却又担心驾驭不了如此恢宏的作品,摇手推托道:“除非我也喝得如嵇康那般大醉,也一样袒胸露体,放浪形骸,否则是不敢卖弄的。”停了停道:“记得一日尉迟先生从西域回京,情绪低落,日夜饮酒,大醉抚琴,《广陵散》自指尖澎湃而出。次日酒醒,再抚此曲,纵情到极致之处的3、5个音再也弹奏不出。慨然道:‘我习《广陵散》三十余年,此曲既成,再奏何益?此琴可毁!’将一架古琴摔在石上,至今也不抚琴。”
晓霜心痛道:“可惜了那架古琴!”
玉儿附和道:“事后先生也极痛心,可惜古琴已经四分五裂,便是神农再世,也无法修复。像姊姊这样能随意弹奏《广陵散》曲的,普天下恐怕再无他人。”心中便有了丘壑,一时想到李郎,一时想到宇文赟,黑无垢、长孙晟及尉迟炽繁、杨丽华等皆环列在脑海中。忍不住喊道:“姊姊家中有酒吗?不论良莠,皆取半斛来。”
晓霜豪爽道:“洞府中几坛‘玉液琼浆’熟了,我刚好取了一缸,又得了些万年沉香,正好燃上。你我二人今日就大醉一番,放浪形骸。”说着,一击掌,一个青衣女童抱着一只白玉缸走了进来。
玉儿见所谓的白玉缸只有普通的海碗大小,忍不住笑道:“我要半斛,姊姊竟只取来如此一缸,不够妹妹塞牙缝的。敢情那酒坛比这酒缸大不了多少。”
晓霜不露声色地道:“这一缸是愚姊一月的量,吃完了便没有了。妹妹来得巧,这是新取的一缸,尚未开封的,只要妹妹酒量好,便全喝了也没事!”
椒敏亲自去内室取来了两只碧玉琉璃盏,只有普通盏一半大小;又取了一只酒海,只有拇指大小,在一个金盘里摆好,便欲开坛。
一边晓霜继续解释道:“妹妹是第一回来桃花峪,却不知峪中最出名的物产便是美酒,便连玉庭的特供亦是我峪中的产出,有个名字叫做‘玉液琼浆’,尤其难得。姊姊也不自夸,先饮一杯再论好坏。”
此时,椒敏用一把金刀剔干净了酒缸的封蜡,轻轻地旋动着缸盖,一阵阵的酒香飘了过来。端的沉香馥郁,历久弥新,刚吸到鼻腔便散入腹内,在奇经八脉里洄游,整个身子便被香气包裹,说不出的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