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喝道:“慌慌张张的,还是个王府的大丫头吗?那些个饭菜都有毒,不知道重新去做了来?先生鞍马劳顿了多日,却在这里磨磨唧唧,丢人现眼……”
慧娘从美姬身后晃出来,撅着嘴回屋里去了。
待到尸首整个儿化完,火架也不见了踪影。
玉儿与美姬目瞪口呆地瞧着,没有说话。
早有粗使丫头打来两桶井水冲洗完地面,3人方回到屋内。
尉迟观抚着虬髯想了许久方道:“敢情近来你与天皇走得过近,某些人将你当做了绊脚石。你好好想想,最近都与谁来往?”
玉儿便掩上门窗,将美姬也撵了出去,告诉尉迟观加入隐卫的事。
“先帝设立隐卫这事我是知道的,长孙晟是个可靠的人。”尉迟观反复问了细节,点醒玉儿道:“可疑的人有这么几个,一者是与长孙晟在一起的内卫,一者是尉迟天后的侄女和女官,一者是混沌教、朱皇后等派出的谛听……”
玉儿想了想问道:“先生觉得朱皇后她会谋害天皇吗?他们可是夫妻啊,他们的儿子还是现任的皇帝!我总觉得不可能……”
尉迟观没有想便回答:“尉迟皇后分析的是对的,为了让自己亲生的儿子上位,朱皇后很有可能谋害天皇……你想一想,现下杨大皇后没有嫡子,如果诞下一个嫡子,以杨家在朝廷的权势,朱皇后的儿子还能稳坐皇帝之位吗?要知道,宇文阐名义上是皇帝,实际上只有太子之实,况且他年龄幼小,母亲家族羸弱,在未来的皇位之争中完全没有优势……”
玉儿心中的小人儿已经一副沮丧的表情,抱着头坐在井边。自己卷入这团乱麻般的纷争,完全一副被动挨打的局面,不知道希望在何方啊!
尉迟观瞧出了玉儿的迷茫,忍不住道:“我们剑道尽了剑道该尽之力就行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顺应天命是总的原则啊!”过了一会儿又道:“如果能协助宇文家一统天下,将提前几十年进入太平盛世,但这不一定符合天命呀……”
玉儿叹息道:“姑且不论这些,下一步我们当如何?难道总是防守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尉迟观坚定地道:“自然不能如此!我早已掌握了混沌教在长安的秘密据点。公主可联络长孙晟,号令所有的内卫在今日子时三刻采取统一行动,端掉他们的老巢!”
玉儿犹疑道:“内卫可没有绝顶武功,会成为混沌教砧板上的鱼肉……”
尉迟观解释道:“不过是借用朝廷的名义虚张声势罢了,在第一线自然是你我二人……”心中叹惋道,自己原来过分计较收徒的条件,所以除了玉儿与美姬二人,并无其他徒儿。如果多几个徒儿,哪怕武功一般,也好过自己与玉儿、美姬孤单3人啊!师弟尚在尧山,远水解不了近渴……收拢思绪道:“美姬也跟我们一道去……王府中还有一个人可去……”
玉儿与尉迟观不约而同地道:“昆仑奴!”
说到这里,门外美姬“啊”了一声,再无动静。
尉迟观与玉儿抢了出去,但见一个彩衣女子的背影在暮色中远去,踏着柳枝而行,宛如神仙……隐约听到动人的轻笑,还有一句令人销魂的话语:“凭你鬼谷宗区区数人能拿下混沌教黑白二法王吗?痴心妄想,可笑,可笑……”
美姬从惊慌中缓过起来:“她……她竟然无声无息到了我的身后,我不经意间发现荷花池中有个倒影,还以为是幻觉……”
玉儿狐疑地想:“黑白二法王又是甚么样的人物?难道武功道术都与先生在伯仲之间吗?”关于混沌教,她只了解一些皮毛,不知道黑白二法王是除了混沌教主外的首脑人物,都是奇才,武功道法可以与剑道玄女宗长老比肩,晓霜尊主亦不是对手。
尉迟观没有理会美姬与玉儿,张臂跃过荷风院的高墙,遥望女子的背影喊道:“冰儿,冰儿……”声音中有欣喜,亦有凄惶。
玉儿听了心中震动:“先生经常在梦中呼唤的便是冰儿这个名字了!她也来了?”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不知怎的,多年来只要想到“冰儿”这两个字,她心中就很难受,是因为这人令先生难受了大半辈子?还是因为别的甚么……她打小便不愿意深入地想下去……此刻,“冰儿”竟然来到了长安,来到了赵王府,来到了她与先生身边,这种难受无比强烈。
女子似乎回了回头,但没有停下脚步,背影越来越远,几乎消失在苍茫之中。
尉迟观望定女子消失的方向,直接跃入湖面,右手早已经折了一根偌大的柳枝扔向远方,左脚在上面一点,人已经落到了浮在水面的柳枝之上,竟如架着一艘小船,乘风破浪,驶向远方。
这般截弯取直,又见到了女子的背影。
玉儿飞到墙头见了这一幕,心中艳羡那个女子竟然能让向来宝相端庄的尉迟先生如此动情,不由得发起呆来。
湖面上起风了,波涛汹涌。
尉迟观张开双臂,宽大的袍袖宛如风帆,鼓荡着推动柳枝加速朝前……
玉儿突然觉得心痛,身子摇晃,差点从高墙上摔落。她硬撑着朝二楼跃去,却只跃了三分之二远近。急中生智,拽下衣带,挥向美人靠。正好卷住了,借力跃上了绣楼。
玉儿捂着腰依靠在美人靠,过了许久才有力气坐起来。“不能这样!”她对自己说:“冰儿是玉儿的师娘,我应该高兴才对呀!先生对她一往情深,心中自然是只有她没有别人,为徒的我应该撮合这件事才对呀!”勉强笑了两声。
美姬走上楼来,好奇地问道:“姊姊说的是甚么啊?难道屋里有人吗?”自顾自说道:“我们打小就知道有个冰儿,今日才见了庐山真面目。果然是天下绝色!美哉,美人;摄人魂魄哉,美人。”摇头晃脑:“‘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难怪先生为之寝食难安啊……”
玉儿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动荡了,强忍着不露出声色。
美姬瞅到了玉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惊慌道:“姊姊怎么回事?老毛病又犯了?为甚么事情着急啊?担心先生?哦,不,担心师娘……”
玉儿打断她的话说:“只管啰唣!还不拿药来给我,向来放在榻上矮柜里,还是瓷瓶儿装着的……”这药是尉迟先生给她专门炼制的,专一医治她这心痛、腹痛的毛病。尉迟先生曾经说过,待成了婚,她这毛病就会痊愈……
美姬听了,赶紧去寻来了药,装在长沙窑的瓷瓶里,倾出来两颗,塞到玉儿嘴里。
玉儿将药含在舌下,昏沉沉睡着了。
过了约1个时辰,尉迟观方回到荷风院。
听到院门响动,玉儿马上醒来,爬起来去楼下迎尉迟观。
美姬正与尉迟观说话,见到玉儿来了,惊讶道:“姊姊怎么就醒来了?以往不是要睡上3个时辰的吗?”告诉尉迟观道:“玉儿老毛病又犯了,才睡下就起来。”
尉迟观关切地道:“痛得厉害吗?原是该多睡一会儿方好。”脸色虽然平静,但玉儿瞧出来他没有追上“冰儿”。
玉儿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了。”本不想问,但依然明知故问:“没有追上吗?”不等尉迟观回答又道:“至少知道她在哪里了,也许今晚先生会见到她。听她的口气,自然是要去帮架的。”说完,笑了笑。
尉迟观摇头道:“冰儿素来我行我素,今晚她不一定会去。好了,不说她了,我们吃饭吧。”
慧娘与厨娘重新做了饭菜送上来,不比原来逊色半分。
3个人都饿了,埋头大吃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