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七瞧了宇文公子一眼,见他听得煞是认真,继续道:“梁皇的这位女儿萧美娘,据说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知书达理,十分贤淑,都道是旷世的才女。还有一宗,天下最为有名的相士焦天师觑过她一眼,说她母仪天下,贵及终身,且有旺夫之相……听说杨广的哥哥杨勇杨大总管对此甚是不乐,恨不得将这美人夺为己有。梁皇为了笼络杨勇,不知送了多少金银珠宝,杨勇还是怏怏不乐。啊,赶巧,今日杨大总管府上的家臣包了叁楼所有的房间,要宴请几位贵客,最为出色的10名歌舞伎全被他们订下了!”
“倒是没有忘记给我们留下这间上房。”慧娘插嘴道。
“那肯定是不能不留的,俺侯七是什么人,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俺也要给公子留这间上房。”
玉儿心中高兴,自腰间摸出一颗金子扔给侯七,道:“去吧,叫上那位江南女子煮一壶武陵产的渠江薄片,我们慢慢地品茗,不得放闲杂人等进来。”
“谢公子爷!”侯七连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地退出去了。
一会儿,款款进来两个淡妆的江南女子,一样一样地摆放茶具,架好炭火,煮起茶来。
玉儿第一次见李温将军,也是在这间房子。
当时父亲设宴款待梁国的四王爷,要尉迟先生作陪。玉儿一直仰慕江南的人物,又早听说四王爷是梁国的股肱大臣,甚是英雄了得,吵闹着要同去。父亲拗她不过,尉迟先生也不反对,就带她去了。她精心扮成大家公子,连尉迟先生都认不出来。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那梁国四王爷虽是英雄,年纪却不小了,神情间有几分疲惫,下手坐的那位叫李温的年轻将军举止得体、仪表非凡,尤其才学出众、见识高超、沉稳大度,令人倾心。席间说起行兵打仗,李将军对答如流,每每有独特见解,迥出意表。父亲赞叹不已。
玉儿正好坐在对面,时不时偷眼觑他。李将军落落大方地打量玉儿,四目相接,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酒过数巡,梁国四王爷要李将军舞剑助兴,玉儿有心与李将军亲近,要求对舞。
两人剑法甚是精湛,舞到高潮,不见人影,只剩一片剑光。
舞毕,赵王爷与四王爷齐声喝彩。
四王爷并不知玉儿乃女扮男装,赞赏道:“少公子年纪虽小,剑法却极为精妙,可喜可贺!”
“李将军刻意让我,我几次露出破绽,他都只点到为止!”玉儿红着脸,看了一眼李将军。
“贤弟剑法得高人指点,数年之后必定超出我许多,今日我不过仗着虚长几岁,侥幸在贤弟剑下偷生罢了。”李将军回看他,目中含情:“如果方便,我想与公子结义!”
“甚好!甚好!”四王爷击掌喝彩。
“小子尚幼,懵懂得很,哪当得起‘结义’两个字?”赵王心道一男一女结的哪门子义,故此推脱。当时北朝人极为推崇“刘、关、张”结义之情,把“结义”二字看得很重,一旦“结义”,便要同生共死。
“不碍事,不碍事。”四王爷不知道赵王的心病,一心要促成此事。
“爹爹,孩儿是愿意的。”玉儿心中仰慕李温,插嘴道。
“殿下,孩儿们都愿意咧。”四王爷附和道:“两个孩子情义相投,这是好事!”
赵王知道女儿性格刚烈,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便在酒席上磕了头,结为兄弟。
玉儿回想着与李将军结拜时的一幕,心还像那日般“砰砰”跳个不停。
“好像是洞房花烛夜的对拜!”慧娘到现在还拿这个取笑于她。
那日回家后她一夜难以入眠,辗转反则,有时迷迷糊糊,好像变作了凌空飞升的仙子;有时十分清醒,听得清寒鸦无缘无故的尖叫,数得出家奴敲响的更声。慧娘的鼾声一忽儿高一忽儿低一忽儿长一忽儿短,令人揪心。直到凌晨,按照尉迟先生教的方法调匀了内息,才昏昏然沉入梦境。
第二日,向父母请安后,她迫不及待地换了衣裳,从王府的后门出来,穿过柳湖冷清的长堤,走过北阙冷落的大街,踏上西市人来人往的街道,很快就来到了京华楼。她要了昨日那间上房,点了3、5碟小菜,倒了一壶美酒,一个人坐到黄昏。
她推开窗户,无数光秃秃的的树木的枝桠排列在灰暗的天空,高大的城墙像若有若无的一道影子,渭河里的水只剩下浅浅的一线,没有来来往往的船只,没有船夫的喧闹,也没有走向城门的驼队。江南的方向,迷茫空旷,不知道有多高有多远,思绪无法穿越也无法停留。心中一阵愁苦一阵迷惘,禁不住掬出一捧热泪……
房角正摆着一架琴,她走过去,轻轻抚开来,唱起了《渭河柳》:
渭河柳,渭河柳,霜冷风疾,凭窗独酌酒。一点残红,两截香藕,千迴百转舒广袖。愁断肠,郎知否?
渭河柳,渭河柳,日暮鸦寒,临轩自酌酒。一片冰心,两行泪流,剑胆琴心人依旧。望江南,雁行久!
忘记自己身在何方,只知道心在低迴,情在飞飏,歌声激越如风,越过山岭,穿过原野,鼓荡着,激扬着……
想到这里,宇文玉儿悄悄抬起头来,生怕美姬、慧娘或者是任何其他人窥破了他的心事。
江南女子已经煮好了茶,一阵阵茶香在屋子里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