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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谁是黄雀(2 / 2)

听到屋外是女儿的哭声,母亲赶紧走出来看看,还以为又是被哪家顽童给欺负了。伺候婆婆勉强喝了口药,好不容易刚刚睡下,生怕又给吵醒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崔母看到院子里抱在一起的含章兄妹,一时间怔住,泪如雨下,一颗心总算是落到肚子里了。

儿子自从在明堂冠礼宴席上被抓走,母亲日夜担忧,每天强打着精神照顾病倒的婆婆,谁又能知道多少个夜里偷偷抹泪到天亮。

崔含章拥簇着妹妹上前抱住母亲,轻轻的帮母亲擦掉泪水,安慰母亲:“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一向寡言少语的母亲爱的无声无息,只是拍拍儿子身上的尘土,含泪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外面冷快进屋去”。

当崔含章看到躺在床上苍老的祖母,感觉到她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夺目而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子欲养,而亲不待。

崔含章这一场牢狱之灾顷刻间将花甲高龄的老人击倒,在久久苦等不到孙子消息的折磨下,老人神智逐渐迷糊,药汤也吃不进了,用郎中的话说,家人要着手准备后事了。

老人仿佛预感到孙子今夜归家一般,勉强吃进口汤药,颇为反常的保持了小半天的清醒,怎奈精神不济,这会又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了。

崔含章压抑着嗓子低声叫着:“祖母,我回来了,你起来看看我啊”。可怜屋里安静至极,只听见屋外的北风呼啸。祖母手臂忽然抬起指了指前方,眼睑努力的动了动却仍然没有睁开,手臂到底是无力垂落在床铺上。祖母张了张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对于崔含章而说他仿佛听到了祖母的呼唤,那声音微弱低沉,悠扬而又空远,它每一次撞击着他的心房,都能让绝望、期盼、悔恨、思念诸多矛盾的情绪交织到一起,纠结着他心灵深处那些最为脆弱的神经。

崔含章脑子里嗡的一声,心中顿时万念俱灰,祖母就这样走了,终究是没睁开眼看一眼看看宠爱的孙子。

含灵终究还是年纪小,本身仍处在哥哥平安归家的喜悦中,并未留意到奶奶的异样。但是崔母却是心中明了,婆婆她老人家能坚持到含章返乡,已经是极限了。

崔母轻轻的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含灵走到床铺摇了摇祖母不见老人家醒来,又见到母亲与哥哥跪地不起,哇的一声哭出腔来,连声呼喊奶奶。宁静的千烟洲夜空被这充满丧意的哭腔扰乱.......

崔含章就这样静静地陪着祖母走完最后一程,这夜的冰凉寒澈透骨,好像整个溪口的寒气都涌向了凄冷的农家小院。

崔含章在这个寒冬就尝到了人间五味,酸甜苦辣咸各种陈杂,仿佛短期的三个月便走完了春夏秋冬四季一般。经历了晋安北狱的生死磨难,这会反倒是出奇的安静,他知道人终究是会死的,他只想安静的送祖母离去。

如果说晋安科考之前是少年时光春日烂漫,那么晋安北狱之后的路就是酷暑寒冬,少不了悲欢离合,但他心向光明。

崔含章与崔明堂怎么也想不到,昼夜兼程送到的血书会成为左府的催命符。乔向柔的人生在希望来临前再度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也许这就是人世间的无奈。

左士奇的自戕使得众人的命运都偏离了轨道,死过的人才知道活着的好,崔含章是死过的人,他知道这是红尘炼狱,众生争渡……

等到崔父归家看到诡异的气氛,整个人怔在那里,老母亲走的如此不甘,儿子孙子都未能承欢膝下,在懵的状态摆脱出来,跪在老母亲床榻前痛哭流涕。次日当乡邻看到含章家门檐上挂的白绫,明白到崔奶奶走了。活了一辈子的老姐们老兄弟们都拄着拐前来送行,但当看到跪在灵前的崔含章,都发自肺腑的笑了......

崔家有后,上天怜悯。

崔明堂是哭着冲进小院的,他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常常给他讲溪口龙窑故事的奶奶就这样走了,兄弟含章刚刚死里逃生赶回来伺候她老人家,老天爷怎么就这样的不开眼,哪怕是伺候一餐粥饭也能让含章心中无憾啊。

丧事办的极简,溪口崔府派人送来了挽联,崔含章一家人的悲痛一下子浸染了千烟洲,众人都感觉到祖祖辈辈生长的土地仿佛泄了精气神一般,生活中流淌着一种悲伤。最近两次的龙窑开炉也是次品颇多,成品效果也不尽如人意,迟迟没法恢复到地牛翻身前的状态。

老辈人偶尔看到崔含章出没在乡间的样貌神态,感觉已经大不同于以前,只能感叹,经了事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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