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言我一语,上了年纪的老邦菜个个火气不小,都说神光出辩才,嘉隆有雅量,但这般如菜市场般的争吵着实荒唐,主战派与安抚派口沫横飞,唇枪舌战的论战,这下点燃了火药桶,一时间唾沫星子横飞,御史大夫宁安国一向老成持重,结果吹胡子瞪眼的指着礼部尚书骂道:
“老夫要不是当年错过投军时间,今天就带刀上殿,谁怕谁是孙子。”姚熀站在人群中间,饶有兴趣的看着几位大臣吵骂,心想这诗写的真解气,下朝后给我那在北胡边境一直受气委屈的大侄子抄一份送过去。
难得是今天圣上并没有劝阻,坐在高处半眯着眼睛在看戏,眼看着大殿之上就要上演全武行,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几位皇子都傻眼了,心想这帮老货平时够能装的,脾气一个比一个暴,大皇子佑杬向佑康,佑胤等使眼色赶快拉住几位老臣,当爹的看戏不拉偏架,儿子们如果不能为君分忧那就真是没眼力界了。
圣上一句:“我看‘剑气溢三军’写的很有份量嘛,我神光要是多出几个剑侠豪杰未尝不是好事,也不能让北胡勇士专美于前。”暂时搁置了大殿上的吵闹,转头看向大皇子问到:
“平康王,此次去晋安可有收获?”
“回父皇,儿臣会同三法司在晋安严查追捕,抓捕涉案嫌犯共计五十六人,目前尽数关押在晋安北狱,听候发落。三法司草拟的奏本已经托加急快递呈送宫里。”平康王拱手行礼回复,倒是三法司几位侍郎心中咯噔一下,奏本是他们草拟的不假,但是经平康王殿下核查过后才敢发送太康宫中。
“奏本朕已收到,等到刑部将太康这边情况汇总,一并审阅。”
嘉隆帝看向佑杬再次问道:“萧老太公身体是否康健?”
“太公近来身子有些乏懒,吃不了几口东西,眼睛也有些不好使了,一开始都没认出儿臣。”
佑杬的话音刚落,嘉隆帝直接命內侍下旨太医令带着宫里最好的药材,赶赴晋安为秦老太公诊治。
这番举动在朝堂之上令百官心中各有滋味,主战派自然是巴不得秦家老太爷别挺着了,想当年太祖征战半数粮草出晋安,而晋安粮草大半部分是出自萧家,萧家自大端朝就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六大商贾世家,大端末期群雄混战逐鹿中原,原六大世家商行半数毁于战火,唯独当时出身萧氏二房的萧老太爷以弱冠之年追随神光太祖,得以保全门庭不说,在太祖开国后成为唯一皇商,超然于另外两家之上。莫说巨贾世家门庭深远,当初萧氏也并非支持神光太祖一人,怎奈长房无子,但江湖传言长房长女萧清远则是一直隐身在燕北王账内,否则以燕北穷寒苦地怎能装备精良,与太祖厮杀诸多年而不落下风。
主张议和安抚的人多是希望萧老太爷可以挺住,年关难熬,尤其是耄耋宿老,萧氏一向是主张在边境开设贸易集市,货通天下靠的就是一个互通有无。战火纷飞自然做不成生意,各方相安无事才是长久之计。况且北胡马匹,羊绒,参虫药草等均是神光稀缺物资,贩卖到境内单单上三府与两淮等地就是供不应求,而北胡游牧居无定所仰慕内地丝绸绢帛,茶叶盐铁更是生活必需品,萧氏在嘉桐关的商行占了整个北方市场的四分之一还多,这笔账萧氏怎么算都不乐意断了这偌大财路。
随后又议了荆楚等地遭遇雪灾需要户部拨粮赈灾的事情,户部侍郎则指责两地州府赈灾不力,天灾不可测但若有应急储备不该如此慌乱,拨粮可以但是得预支的来年户部赋税,否则其他省份也有遭灾的情况都来要粮,长此以往下去户部兜里比脸还干净。崔尚书静静的看着几位大臣为了厘豪的赋税争执不下,只是在最后关头向圣上请示了方案是否可行。
嘉隆略微思忖:“准许户部按照预支来年赋税的策略赈灾,但需要在原赋税基础上打个半折,准许地方分三年摊平。”
荆楚两地官员跪拜谢恩,高呼圣上君恩浩荡,仁义教化四方。
朝会结束后众臣工散去。唯独留下大皇子佑杬及三法司主事长官等人入内廷奏对,户部崔尚书走在众人身后绕了下圈路过大皇子身边说了句:“圣上对‘剑气溢三军’很是赞许啊。”便慢悠悠的跟上众大臣走出了文华殿,只留下佑杬在那里凝神思索。
趁着圣上入内更衣片刻,大皇子快速走出殿外,找到侍从萧六询问早朝期间太康城内可有发生什么大事,侍从仔细回忆禀告并未大事发生,倒是鸣金楼那边有太院放出来的几篇瑰丽诗词和策问雄文,引得诸多学子论战不休,城里的学子估计八成都去了。鸣金楼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龙元江边停满了各府马车舟楫,道路阻塞严重。属下也听得一句“骏马踏胡尘,剑气溢三军”甚是向往,引得太康城内少年才俊无不心神激荡,恨不得立刻策马边疆,当得起近些年难得佳句。
大皇子佑杬听得这句诗词心中一紧,立马摘下腰牌递给侍从萧六:“火速去把写这诗句的学子情况全部弄清楚回报。”
看着萧六快跑离开的身影,佑杬总觉得心理有些不安。这趟晋安之行直到见到萧老太爷,一番深谈点拨之后方才体会幡然醒悟,伴君如伴虎果然凶险异常,父皇既然打定主意了却仍然试探各方态度。看来太院的秦老院首也是已经猜到了父皇的心思,不然不会在科举舞弊案尚未了结前放出诗文来,搅动太康城内风云,士子论战虽不足以影响朝堂,但却是人心风向标。一边低走思量,一边慢步走入漱兰轩,不巧刚好撞上了匆匆而来的云岚公主,两人撞了个满怀,
“大皇兄,你干嘛挡我道?”
“女儿家家,当稳重贤淑,怎么举止这么慌张,跑来漱兰轩干嘛?”佑杬抱住差点跌倒的妹妹问道。
“今天早上太康城有学子云集论战,最后惊动太院徐夫子,对论战亦有亲笔点评,我却最喜爱溪口千烟洲学子的‘骏马踏胡尘,剑气溢三军’,这才是我神光好男儿的典范,我去找父皇评评。”云岚并未跟皇兄多做羁绊,转身便进入漱兰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佑杬今天已经三次听到这句诗词,看来一上午时间传遍太康,徐夫子不惜亲自下场,扇风拱火。
“建阳溪口千烟洲学子岂不是最后连夜派人拿住的崔姓考生”
佑杬一拍大腿失声道:“萧氏误我,该死的萧靖,若不是那夜他拦住我非要摆酒接风,席上有人举报庆元府商贾之子参与贡院科举舞弊案怎么会顺藤摸瓜到建阳溪口拿人。”现在也回想,昨夜跟着崔韫来别院的女子自称来自溪口崔氏长房长女,现在看来崔尚书也是入局之人啊,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我还蒙在鼓里,竟然差点自己把自己给搁进去。冷汗夹背,湿透了汗巾,殿外冷风钻捡来,吹的佑杬打了个冷颤,即便萧六出去打听出全部情况,印证下来恐怕也跟自己猜度的八九不离十,主动也好被动也罢,所有入局的人其实都在猜度着父皇的心思在角力,结果就自己是个大傻子被蒙在鼓里。
想明白这层关口,整理了下仪容准备入内,站在远处一直候着的赵公公则迎上前笑说道:
“平康王殿下,圣上宣你有一会了。”
佑杬点头致意后大步迈入轩内。只见三法司主官及侍郎正在陈述着晋安办差始末,圣上则一边在轩里踱步,一边听着,时不时问一句。
看到佑杬进来,皇上招手示意赶紧过来喝口热茶:
“刚刚云岚拿来的糕点,说是你母后一早亲手做的,赶快吃点垫垫肚子。”
“儿臣谢过父皇厚爱。”佑杬的确肚子在唱空城计了,清早大朝会折腾的可不轻。
刚坐下喝了口热茶暖暖胃后,佑杬噗通一声跪下,以首伏地,高声请罪道:
“儿臣办事不周,还望父皇责罚。”
看到平康王跪下请罪,三法司诸位愣神了一下,面面相觑,心里嘀咕,这位爷是闹哪出?膝盖不含糊,慌忙跟着跪下请罪。
“儿臣办事草率,应当仔细核查清楚三司奏章再行呈递父皇,思索至今,心中惴惴不安,还请父皇责罚。”平康王面情严肃,迎着圣上注视的目光回禀道。
整个漱兰轩里气氛为之紧张,三法司官员心中惊悚万分,如平地炸雷一般,脑子嗡嗡直响,身子如坠万丈深渊一般,瘫软跌坐一旁,这样天大的祸事怎能背得起?
嘉隆帝凝视着这个与自己七分想像的大皇子,转瞬间开颜大笑道:“朕早朝时说过,尚未来得及翻阅晋安来的奏章,既然你认为有不周之处,容你回去与三法司诸位核查清楚再行上表。”
摆摆手让诸位都散了,三法司诸臣领旨意谢恩而去......
“谈完朝政,朕与你俩聊聊家常”
这时云岚从侧旁的帷幔处走出来,亲昵地挽住皇帝的胳膊:
“父皇偏心,去晋安办差的美事从来没想到我,也给云岚个机会出去历练历练。”
太公让我稍话呈表圣上:“皇上文治武功,国力富足,北胡与鬼方区区蛮夷,不足为虑。”佑杬仍然跪在那里。
“好!”嘉隆帝一拍大腿,眉开颜笑道:“留下来,一起去你母后宫里用膳。”
至此,佑杬才感觉到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放下心来。
云岚走在前面挽着圣上撒娇,一路上叽叽喳喳如云雀一般,嚷嚷着下次跟哥哥们去晋安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