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自头顶掠过,点燃棚屋覆盖的稻草。黑烟下开始落灰,空气里一股焦味。人们惊慌失措地逃出草屋,尖叫着拍打身上的火苗。大多数人一头扎进河里,少数几个反应快的拿桶装水,试图灭火。然而这并非炉灶里的寻常火焰,它被泼得不断缩小范围,但顽强地不熄灭。</p>
多尔顿深吸口气。胸腔里充斥的熟悉的灰烬气息令他十分惬意,火焰带来热量,能把人灼伤,因此他触摸最多的其实是余烬。温暖轻柔的灰烬,光与热再强烈,消失后也只有灰烬。灵魂一经燃烧,最终只剩遗骸……</p>
热风扑面,空气变得稀薄。多尔顿跟随建筑侧面的阴影一路攀升,在塔堡的圆顶上钻出来。视野陡然开阔,澄澈天空下,玛朗代诺似乎静止不动,细小人影不比灰烬的碎片更大,一团团挤在代表街道的线条框架中。塔顶贴着一层金箔,光滑得落不下飞鸟,旗杆孤零零立在中央,影子尖端和墙壁相连。神秘不遵常理,他就是凭这条线爬上来的。</p>
雾精灵警惕地扭头扫了他一眼,还好没放开弓弦。“在那里。”他用箭头指了指边缘,“你最好别过去。”</p>
他指的方向空无一物,但多尔顿看到了一团扭曲的空气。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并且急剧散发着高温。环境中的暗元素少得可怜,好像他回到了赞格威尔的圣堂。看来这家伙连自己的形态都无法维持了。</p>
“约克?”</p>
扭曲的空气似乎靠近了一些,温度随之飙升。“风语者”松开弓弦,一箭钉在缝隙里。好在这不是支魔法箭。雾精灵出声警告:“别过来,西塔,你太热了。”</p>
温度维持在了一个固定的水平。但不管谁开口,约克都没回应。</p>
“不能靠近。”奥尔丁尼特说,“你有办法隔空抓住他么?”</p>
“我不确定。”多尔顿松开手,夜语指环漂浮起来。“约克能听见我们说话吗?”</p>
“你问我?”</p>
“问他他也不会回应。”暗夜精灵指出。“下面的火灾怎么回事?”</p>
雾精灵瞄了一眼脚下。“刚才我尝试靠近,可他突然开始反抗。风把魔法吹了下去。”</p>
“谁的风?”</p>
“露西亚的,或者诺克图拉?神职者的同伴都这么乱操心吗?问题是你们引起的。我不是必须帮忙,卓尔。”</p>
多尔顿皱起眉:“我没这么说。但混乱会引来巡游骑士。”</p>
“那你们最好尽快处理。火灾会拖延上一会儿。”</p>
冒险者并不都像约克一样容易打交道,尤其当对方还是个雾精灵的时候。多尔顿对法夫坦纳人的傲慢早有耳闻,但毕竟还是头一回领教。挺难想象约克居然崇拜他。或许我不够了解他,多尔顿心想,可他本就不愿意了解这种人。他们互不信任。尤利尔相信他们的自说自话,甚至打算更改路线,他向来是这样。虽然安排行程不是他的活,但多尔顿还是觉得他得提醒自己的同伴。</p>
布列斯塔蒂克不是圣城,但它仍属于光辉议会。</p>
好在指环索伦足以得到雾精灵的信赖,奥尔丁尼特没阻止夜语戒指接近约克。白之使在德威特和绝大多数属国领主眼里等于洪水猛兽,但在冒险者中,他拥有一群自己也不清楚的拥蹩。这些人崇拜力量,就像多尔顿在地底世界的同族们一样。这是由生存环境决定的。</p>
就算是只重视占星师的高塔,也不可能轻慢白之使——他的神秘度几乎是空境的上限,而神秘度决定在神秘领域所处的地位——索伦作为他的指环,怎么也比一个籍籍无名的卓尔靠谱。灰烬圣殿与法夫坦纳之间曾爆发过战争,多尔顿不想翻出陈年旧账,但他没法要求别人也这么做。</p>
『元素排列紊乱』字迹存在的时间很短,但指环的语气似乎相当肯定。『是环境引起的失控』</p>
“环境?”多尔顿握紧咒剑,“我没觉得差异太大。约克对元素的掌控比我更熟练,那是他的本能。”西塔可以集合成被人碰触到的形态,也能恢复离散态藏在空气里。多尔顿可办不到这样的元素化。</p>
『是大环境的改变』索伦解释,『整个诺克斯的改变。法则之线出现了……算了,和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环阶不该受太多影响。不过西塔是元素生命,它们向来视作神秘的一部分』</p>
多尔顿明智地闭上嘴。关于法则和环境的变化,他有自己的猜想。</p>
『你们离远点』断续地解释后,指环毫不客气地命令。</p>
一大蓬雪花从符文中飞出来,塔顶的温度骤降。多尔顿看到金属在冷热交替中断裂,爆炸的闷响局限在水汽凝集的白雾中。他后退半步,抬脚时鞋子黏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塔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p>
他们退得还不够远,多尔顿只好将雾精灵一同拖入阴影里。刹那之间,他觉得自己能够通过影子抵达的范围变得更广阔了。冰霜遮住了光线,开拓出阴影和黑暗。</p>
“那是白之使的魔法?”奥尔丁尼特问。他好像打算出去亲身感受一下。</p>
多尔顿只见过高塔统领一次,是在灰翅鸟岛上的痛苦秘仪核心。据说在那之前,他亲手宰了血族亲王德拉布莱·特罗尔班,才让对方的灵魂被束缚进秘仪中。至于直面冰雪魔法的感受,露西亚神官亚莉克希亚已经现身说法,这女人的心理阴影足以让她背弃正义信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