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灵幻先生点了点头,脸上亦多了一丝苦笑,幽幽道:“既如此,那便与我随风而逝罢”
他将手中的那副水墨,飞洒向脚下幽深的山谷,而他自己也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不不你不能带走师妹,我恨你我恨你我要将你削骨剥肉,我要让你永不超生,师妹师妹师妹”少年跪在地上,眼前已是模糊一片,那万千利器,将眼前的空间给搅碎了,一刻后,两人却又出现在了那片荒芜的莽原上。
于尊静静地望着一脸悲郁的少年,“你看到了吗?他就是杀了师妹的罪魁祸首,而我此生唯有江湖相伴了,你说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杀一个已死之人”少年苦笑道。
“师妹好傻,没有谁比她更傻了,她一出世便遇到了那可恶的令狐安,奈何我画境一派,有一禁忌,从画境中走出的弟子是决计不能插手凡俗之事的,更不能爱上这世间的凡夫俗子”
“若是应允了他人,则势必一生要困缚于画作之中,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当年师妹她缘何要救他一命,他明明他明明就该死的,那是他的命,既是他的命,师妹又缘何要逆天而为?”
少年脸上的悲愤愈来愈浓,他苍凉的大笑一声,愤声道:“她明明知道我爱她的,她明明知道的,她怎么如此残忍,留我一人在这人世,熬过岁月的无情压榨,我恨师妹,我更恨那个拐走师妹的男人”
于尊沉默地望着他,倏尔,他长吁了一口气,低叹道:“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个可怜人,但即便我与她人鬼相隔,但我依旧相信她在等着我,若是你师妹真的心里有你,即便不在一起又如何?至少你
也曾被她爱过,她若不爱你,即便你得到了她又能如何?”
“师妹她是爱我的,她只爱我一个人,我与师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又怎会爱上那个家门落魄的书生,对!师妹一定是骗我的,她一定是在埋怨我,未曾与她表达心意,因此才故意气我的,师妹师妹我这就下去我这就下去陪你”
他形色潦倒,一脸不堪的神色,一双血红的眸子,缀在那煞白如纸的脸上,他伸着双手,似在探触些甚么,而他的周身,则隐隐透出一丝清幽的炎光。
于尊心道:“不好”,他忽的运气,双手向前猛地一推,一股遮天蔽日的骇浪,从他的掌间涌出,然而已为时过晚,那少年的身上,涌起了一片清幽的炎火,倒似是幽冥鬼煞点就的。
少年仰天大笑了一声,涕泗横流的望着于尊,感激道:“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离开的理由,师妹她或许真的如你所说,她是真心爱着我的”
“那年秋天在靖和桥上与她垂耳相谈的欢乐,又怎会逝去?在风竹林中与她一同饮酒对诗,又怎会逝去?还有在那瑶池畔,她虽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了令狐安的画中,但我记得她离去时看我的眼神”
“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那种眼神又怎么可能是骗人的?”
“师妹她定是有难言之隐,我活了十余万载了,或许想要的就是一个这样的理由,带我离开这人世罢”
“我背负了十余万载的画圣的名声,该从这个江湖销声匿迹了,谢谢你,谢谢你了,朋友”
这位画圣至最后才露出他的真容,双鬓如雪,一缕长须,已是一片花白,苍白的面颊上堆积了岁月的沉重沧桑,却依旧能辨得出当年那峥嵘岁月的清秀与俊逸,瘦削的躯干,如一杆旗帜,迎风飘扬,一缕缕清幽的炎光,将他的面容,渐渐掩得模糊枯朽了。
于尊怔怔地望着那隐在风中渐渐淡去的沧桑枯竭的影像,那一声声长啸悲吟,依旧在他的耳边回荡着,而这时仲夏和仙弦,却赶到了此处,仙弦呆呆地望着画圣,呢喃道:“怎么会是前辈你”
她忽的大喊了一声:“前辈,灵幻先生生前曾有句话拜托我等后世子孙转与前辈,画魇前辈一生未有一天不曾念及前辈,灵幻先生一生愧对前辈,望前辈知之好走”
画圣仰天大笑一声,悲郁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温情和暖意,一首朗朗的儿歌,盘旋在半空,而画圣的背影则渐渐褪去了。
“燕儿郎,少小离家,问天涯,该归何处,燕儿郎,少小离家,问长风,爹娘何在,燕儿郎,少小离家,问春风,卿去何方,燕儿郎少小离家问伊人同去江南否”
那远方,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远方,那归人和离人同曾去往的远方,或许便是悲伤和欢乐的葬骨之地,或许亦是失望绝望还有希望的源头罢!
灵幻先生走了,在那遥不可及的远方,画魇走了,在那不知归处的远方,画圣也走了,在那缘起缘消的远方。
那一缕缕清幽的炎光,渐渐地散却了,画圣的身影,如一页墨画燃成了灰烬,散尽在天涯,在那天涯的一处不知名角落里
于尊低叹道:“画圣前辈确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前辈”,他抬头怔怔地望着苍穹,那乱云中似乎藏匿着一个女孩儿,女孩儿看着他淡淡的笑着,似在轻唤他,似在等待他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