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文自然不会被这种攻击伤到,血煞气微微外放,便将飞来的长纱挡下。</p>
“看来真的是你。”</p>
菁菁从摇椅上起身。</p>
她倚着摇椅,戴着面具,看向陈子文,姿态与她曾经大不相同,目光直视陈子文双眼,没有泪眼汪汪的狗血,而是青灯古佛后的平凡。</p>
“你一点都没变呢。”</p>
菁菁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但立即放下,最后带着感慨对陈子文说道:“恭喜陈大哥,真的得了长生。”</p>
陈子文摇摇头。</p>
一直以来的心境,似乎略有波动,有点不知如何再说。</p>
“并不算真正的长生。是人都会老。”陈子文想了想道。</p>
菁菁笑了笑,她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一如从前的脸,竟还是那般年轻,好看。</p>
若将林小花带过来,甚至会有人误以为同胞姐妹。</p>
“是啊,世人都会老。”</p>
菁菁随手将面具丢在一旁,舞出长纱,拽过一把椅子,对陈子文道:“坐。”</p>
她想给陈子文倒杯茶水,可这间房子,多年只她一人住,只有一个水杯,于是作罢。</p>
“可我不想老。”</p>
菁菁看了眼陈子文。</p>
她曾经的短发,如今已留到腰间,小小的个子在长发的衬托下,显得如神如仙。</p>
陈子文叹了口气。</p>
别看身前菁菁姿态,以陈子文如今眼力,又岂会看不出她实则强撑着自己。</p>
之前未进屋时,陈子文便听见几声咳嗽,进来这么久,一声咳嗽再没听到,只是因为强忍着罢了。</p>
虽然不知道眼前菁菁如何做到几十年容颜不变,想来一定付出了代价,身体确如任珠珠所说,已近油尽灯枯。</p>
“你别再运功了,你现在的状态需要静养。”</p>
陈子文对菁菁道。</p>
菁菁听到陈子文这话,身子微微颤了颤,不发一言,眼圈却微微红了起来。</p>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p>
菁菁是倔强的,半晌强撑着道。</p>
见她不接话题,陈子文血煞气外放,将她卷到一旁摇椅上坐好,然后切脉般用手指按在她手腕,不一会儿,脸色大变。</p>
“你体内气息怎么糟糕成这样?”</p>
陈子文惊道。</p>
原先陈子文已算往坏处想了,没想到菁菁实际身体,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糟糕。</p>
虚弱到陈子文都震惊她还活着。</p>
菁菁不发一言,只盯着陈子文。</p>
似乎想要等陈子文给她一个解释。</p>
陈子文却顾不得多说,急忙从身上取出一枚大补丹,喂进菁菁口中。</p>
可这丹药只是凡药,不是仙丹,只能吊命,不能治病。</p>
菁菁这下没有拒绝服用陈子文递来的丹药,只是咽下之后,终于咳嗽起来:“没用的。陈大哥,我快死了。”</p>
陈子文见她精神似一下子虚弱下去,急忙又取出一剂利用邪法炼制的药降,喂菁菁服下。</p>
此药降有延寿之用,仅对体内炼有法力之人见效。</p>
因为此药降是以消耗修道之人体内法力为代价。</p>
多年未见,菁菁无疑早已成为真正的灵幻界中人,耗尽法力,定能换得些许寿命。</p>
只是原本听话的菁菁,突然脸色一变,张口便将药降吐出,同时吐出的,还有一口血。</p>
“你干什么?”</p>
陈子文惊道。</p>
这药剂炼制不易,陈子文身上也只一支。</p>
菁菁笑了笑,躺在摇椅上:“不能服用,这药损耗法力,我若没了法力,会变老的。”</p>
陈子文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命都没了,还说什么!”</p>
菁菁却看着陈子文:“陈大哥,你不懂女人。”</p>
多年不见,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听陈子文吩咐的女孩。</p>
“我要死了,早就要死了,这么多年来,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我早就撑不住了。”菁菁摇了摇头。</p>
陈子文看她神色真的差到了极致,却竟发现,自己有些无能为力。</p>
自身一身邪术,多为攻伐之术,救人治病这一块,根本不是陈子文所擅长。</p>
“不,我能救你。”陈子文道,“你还不知道吧,一休大师并没有死,他乃是钟馗转世,我之前见到了他一次。只要找到他,会有办法的!我还认识一位鬼仙,哪怕——”</p>
不等陈子文说下去,菁菁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我师傅没死?你没有骗我吧?”</p>
陈子文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沉。</p>
因为菁菁脸上呈现出回光返照之色。</p>
“菁菁,你愿转为鬼修吗?”</p>
陈子文开口。</p>
以陈子文看来,一入轮回,四大皆空,即使得以转世,可那个再没了今生记忆的人,还是自己吗?</p>
菁菁似从陈子文神色中看出来她即将不行,感觉自己还有一些力气,不由从摇椅上站起,走到一块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p>
“人已经做够了,不想再做鬼了。”菁菁笑看着陈子文,“陈大哥,这次轮到我向你道别了。”</p>
她忽然往陈子文走来。</p>
眼中略有一丝模糊。</p>
长长的头发晃动着,走到陈子文身前。</p>
眼前的这个人,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心动,却终究没能走到一块儿。</p>
原本低陈子文大半个头的菁菁,踮起脚看着陈子文,最后无力地站稳,用手轻轻搂着陈子文,倒在陈子文怀里。</p>
陈子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这个认识多年的女子。</p>
死寂般的内心,有了一丝波动。</p>
“陈阿哥……”</p>
“嗯?”</p>
“我恨你。”</p>
菁菁微弱地说出最后几个字,眼睛里似乎有一点泪水,终于不等流下来,便倒在陈子文怀中,停止了心跳与呼吸。</p>
陈子文静静搂着她。</p>
一动不动。</p>
木屋中,录音机轻轻哼着歌。</p>
“起初不经意的你”</p>
“和少年不经事的我”</p>
“红尘中的情愿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p>
“想是人世间的错……”</p>
《滚滚红尘》是罗大佑写的歌,去年路经湘省,因为司机阿佑同名,陈子文随手抄的。</p>
本是无心之举,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p>
甚至,给了陈子文不一样的感触。</p>
当年不识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p>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p>
陈子文默念了一句歌词,轻轻搂着菁菁的尸体,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p>
前世今生,陈子文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p>
仿佛世间的一切美好,被谁夺走了。</p>
很奇怪。</p>
很不舒服。</p>
陈子文早已沉寂的心,被尸魂同化的心,理智而无情的心,被拨动了一根琴弦。</p>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p>
脆弱得让人想要出手挽留。</p>
以陈子文如今手段,硬留一道阴魂在凡间,就算黑白无常齐来,也未必能夺走。</p>
只是陈子文不能这么做。</p>
陈子文身上的人性在回归,明白这么做,等于自私。</p>
如果菁菁愿意留下,她之前便答应了。</p>
她直面死亡,或许觉得比做鬼好……</p>
可是,搂着怀里的尸体,陈子文觉得灵魂深处,人性的一面不断翻涌,那些之前觉得不必要存在的情绪,在不断影响着陈子文。</p>
陈子文终于觉得自己又开始像一个人。</p>
只是,怎么心中很不舒服?</p>
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滋生的杀意,反倒比之前更浓了。</p>
陈子文搂着菁菁,身上气息波动,感受到怀里的身影,温度越来越低,一身血煞气有种尾兽之力暴走的感觉,不断往外溢散。</p>
……</p>
“啊!!”</p>
外头忽然有人大叫。</p>
杂乱声往这边而来。</p>
“猫妖!猫妖!”</p>
“布阵!”</p>
“别慌!”</p>
“菁姨呢?”</p>
有人大叫,似乎庄园已被入侵。</p>
“姐夫,猫——”</p>
任珠珠一直守在附近,此时听到外头呼声,心知任义口中的猫妖真的杀了过来,于是顾不得什么,推开木门,进入屋中,却在看见陈子文搂着她姐姐的尸体时,声音戛然而止。</p>
陈子文冷冷扫了任珠珠一眼,最后将视线移开,看向门外。</p>
木屋外,似乎有几人往木屋这边跑来。</p>
几人身上都是血。</p>
后方,有一个似是被鬼附身的人,五指染着血,一边怪叫着,一边追杀几人!</p>
“妈,菁姨人呢?”</p>
任义捂着腹部,未至近前,大声吼道。</p>
猫妖已追来,他顾不得扰人清修了。</p>
只是不等他冲进木屋,一股血红色的浪潮将他整个人拍飞。</p>
“统统给我滚远点!”</p>
随着一声带着杀意的声音响起,一股强大的气息自木屋中出现,带着滔天的血煞,将试图靠近木屋的人,全部冲飞。</p>
张大少与初六面露恐惧。</p>
简直比之前被猫妖追杀,还来得惊骇。</p>
因为前方木屋中,出现的恐怖气息,已远远超出二人想象,甚至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过气。</p>
与之一比,后方九命猫妖一身怨力,竟根本算不得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