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到了日上三竿,在百姓们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终于开始售粮了,比起前几天的磨磨蹭蹭,今天动作快了很多。
一上午的时间,就买出了一万五千多石,买到粮食的百姓无比喜笑颜开,高兴地手舞足蹈。
唐毅暗自叹息,今天怕是最后的机会了,要是买不到粮食,以后就等着过苦日子吧。
徐渭没有留在常平仓,而是走街串巷去了。他跟着唐毅这段时间,越发肥头大耳,就算脑门上贴上徐文长,别人也只当他是疯子,根本没人在意。
徐渭从粮店开始,走遍了小半个苏州,不管大小,几乎每个铺子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心惊胆寒,越看越是惶恐不安。
今天一匹棉布正式突破了十两银子,其余鸡鸭鱼肉,蔬菜水果,都涨了三五倍不止,老百姓兜里的银子买什么都不够。
鸡蛋只能论个买,韭菜要数着几根,徐渭都看傻眼了,一个鸡蛋炒几根韭菜,还不够他一筷子呢,没准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从菜市场出来,徐大才子就暗暗发誓,从今天开始,每顿只吃一碗饭,一道菜,危机不结束,绝不加餐。正在他向着的时候,突然看到不少百姓从一家店铺出来,每个人都挎着筐,里面装着红纸包的圆乎乎的东西,看样子又大又沉。
徐渭乐了,还是有善心的商人,东西卖的不贵,大家都买得起。徐渭激动之下,就想赠送一份墨宝,可是走到近前傻眼了!
两个硕大的字悬在当头。
“煤铺!”
敢情是卖煤饼子煤球的,明朝的城市十分发达,很难想象几十万人,上百万人的城市光是烧柴禾,那要砍光多少山林才能够用!
煤和炭早就成为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一两银子差不多能卖七八百斤炭,足够用两三个月。平淡无奇的东西,现在就卖得高大上了!用红纸包着,和月饼一般,二十文钱一块,您还别讲价,今天不买,明天就涨价。
徐渭气得差点昏过去,他一怒之下,从旁边的铺子借来笔墨,站在粉墙前面刷刷点点,画了起来。
有些好奇的人不明所以,凑过来仔细看着,只见徐渭寥寥几笔,画出了一僧一道,画完之后,提笔写下“僧在有道”四个字。
有人念了几遍,突然恍然大悟,僧在有道,就是“生财有道”,把煤饼当月饼卖,还真是生财有道啊!
看了看掌柜的和伙计,那副嘴脸和画上的僧道真有七分相似,骂得好,讽刺的犀利!大家放声大笑,鄙夷地看着掌柜,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给撕了。
掌柜的见有人在墙上画画,也气得够呛,招呼着小伙计拿水桶,他攥着拳头就要和徐渭理论。
“告诉你,某家叫徐渭徐文长,你要是敢把画洗掉了,我就写文章,编戏曲,让你遗臭万年!”
这回可把掌柜的吓到了,也不敢动了,只能傻愣愣看着生财有道,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徐渭出了口气,大摇大摆,出了街口,迎面就碰到两个衙役在追人,这已经是第五波了。
万物皆涨,有些家底儿的还能勉强维持,至于那些闲汉苦力累了一天,都换不到一斤白面。市面上的小偷小摸越来越多,衙役们跑断了腿,也管不了多少。
放在平时也就算了,如今谁都一股子怨气没处撒,有的小偷儿公然拒捕,和衙役拼的你死我活,被偷的百姓更是愤怒不已。兜里的钱,手里的东西,那就是一家人的指望。往往被偷之后,追着小偷儿跑八条街,有的小偷就被打死了。
如果再这么下去,只怕就不是偷,而是抢,演变下去,就是民变!
徐渭觉得脑袋都大了三圈不止,他急匆匆赶回了常平仓,要把所见告诉唐毅。此时一天放粮已经结束,共计卖出了三万八千多石,偌大的常平仓只剩下一万石出头。
下午的时候,王崇古又送来了八千石,这八千石虽然没说来路,可是袋子上印着兵备衙门的字样,不用问,这是军粮!
倭寇不知什么时候来,不到万不得已,王崇古哪里会动用军粮,足见情况之危急。
唐毅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文长兄,咱们不能再等了,粮食和茶叶不一样,要是苏州真的饿死了人,老天爷不会放过咱们的!”
徐渭用力点头,“行之,你说怎么办?”
“借粮!”唐毅果断说道:“舍了这张脸皮,咱们两个就当一回儿化缘的和尚,我就不信苏州上下都是赵旭这帮家伙的人,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唐毅话音刚落,王崇古从外面大步流星走进来,冲着唐毅深深一躬,几天的功夫,他就憔悴了许多。
“行之,文长先生,老夫已经和两淮的盐商联络,他们会尽力帮忙筹粮,五天,只要撑五天时间,老夫就有办法把粮食运进来。”
唐毅和徐渭用力点头,冲着王崇古深深一躬。
“先生,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危急时刻,还请先生拿出魄力,乱世用重典,决不能放过借机作乱的家伙,决不能让苏州乱了,不然多少粮食都没了用处。”
王崇古深以为然,用力点头。唐毅和徐渭再也不迟疑,直接踏上了化缘之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