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彻之毒,人心也。
林阡将盐粮带回、交予樊井验看,果然不出所料,樊井分析后即说,这些盐粮解毒的作用不大,反倒带着另一种名为“寒烟翠”的毒。此毒与“虚寒毒婴”不同,而更加类似魔门寒潭,“发作较缓慢,短期不致死”。
当虚寒毒婴的毒素能够通过烟气直接发散,寒烟翠的毒素却主要依赖食物摄入,是以虽然本身寒性很高、造成烟气也猛,但真正能在烟气中传播的毒素却少。换句话说,冯张庄内的寒毒冷归冷,外泄的却只是烟气而并非毒素,危害差远了——这,也是金兵能够就近监视民众的原因。
说起来近乎可笑:整个毒坛全在追求毒素外泄而烟气不外泄,以达到无声无息、隔空杀人,可这寒烟翠,却恰恰相反,声息特大、易被察觉、还流于表面没什么实力,堪称副作用高过作用。种种弱点集于一体,它落了虚寒毒婴不止一个等级、跟寒彻之毒比更是望尘莫及,寒毒中层次只怕最低,很多人都知道它,但一般都没什么人会想到它……然而用到此战中,却是恰到好处。既唬得外面的人不敢进来束手束脚,又控制了里面的人不能出去却能存活。
只是,毒素不在烟雾里,不就意味着,正持续、大量地积淀在民众们体内吗?!长此以往,一样不堪设想……
闻知真相,宋贤、吴越虽然早有准备,亦皆表情一凛心惊胆战,尤其宋贤,听得“类似魔门寒潭”,便本能按住脑袋隐隐作疼,时至今日,还记得那种记忆被生生洗净的痛苦,纵使他yù面小白龙一世英雄,还不是因之卧chuáng不起了经年?
“抓到冯铁户,定将他剥皮抽筋!”同在箭杆峪据点的杨鞍,听得此事更是义愤填膺,痛责冯铁户父子、张睿等人行径恶劣——为了自保,那些投机者显然早已归顺了金人,妥协鞠躬谄媚巴结,高高兴兴地成了邵鸿渊的走狗,狐假虎威,泯灭人性。正是这些无良的jiān商和所谓官员,他们为金军掌控人质出了怎样的一份力!
而最可怕的却是邵鸿渊啊,他打仗的时候确实没什么谋略,可是玩yīn的手段却无人可及,利用傲徕峰等地实打实的三大毒源先发制人引起恐慌,再以商贩为媒介植入这不致命却噬心的第四毒源……这两天林阡等人也在冯张庄内呆过,确实感觉三大毒源的封堵对境内的烟雾一点影响也没有,尽管危害其实减轻了不少,村民们糊涂的照样一塌糊涂——害死人不可怕,害得人生不如死才厉害,第四毒源就是这样。
但不得不说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此造成的结果,也帮林阡等人掩盖了外围毒源已封堵的事实、身在此山是邵鸿渊自己mí了自己的眼……不过,邵鸿渊能想到将这两种寒毒联用,虚虚实实,游刃有余,已经好不简单。
以上种种提示林阡,“邵鸿渊此人,不可低估。”哪怕全天下都说邵鸿渊的谋略略欠,林阡都应不怠以黄掴、纥石烈桓端的水平来衡量他——当时运筹于心,却知此战棘手。
“这‘寒烟翠’,可有解药对付?”林阡复问樊井,宋贤、吴越、yín儿、徐辕、孟尝等人,也全然屏气宁息。此乃当务之急。
“过去定然困难,不过今次不同。今次茶翁留下了不少,应当能救。”樊井说。
林阡思忖之余,发现茶翁和茵子不在,不禁一惊:“茶翁前辈呢?”
“哦,想是又随走随隐去了吧。”yín儿笑答。
“怎么会。”林阡蹙眉,觉得不对劲,茶翁此行是为了救泰安,如今泰安并未完全脱困,他不应该离开泰安县境,而且茶翁的心结,应该也没这么快解开。林阡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樊井:“茶翁前辈何时走的?临走之时,可留下些什么话?”
“两天前。”樊井点头,回忆道,“他确是说过些话,托我转告主公——当日主公提出,邵鸿渊的毒可以用来治愈主母,茶翁虽觉理论上行得通,但是并不肯定能成立。”
“为何?”林阡一愣,原来yín儿的火毒依然悬而未决。
樊井转述了茶翁的话说,理论上讲,提取毒素、寒火中和自是可行。但寒毒和火毒一个寒气外泄,一个热量内渗,以火克寒时,可以用土埋、用水淹来制止寒毒的外泄,无需顾及火毒的内渗;但若是以寒克火,却将引入寒毒外泄的缺点,无法克服。樊井说:“胡luàn试药反而有害,何况主母身体不宜。”
林阡忧心地看了一眼yín儿,茶翁说得没错,林阡提出的以毒攻毒,理论上行得通,但现实难以成立。毒与药,终有一字之差。寒与火,也不是那么巧就能相克。
“如此一来,我大抵知道,茶翁为何走了。”林阡叹。
yín儿听得林阡分析,才知茶翁是为了救她,不禁脸上一红,抱愧赧然:“原是为了救我么。”
“倒也不全然是。”林阡微笑,“他是为了解开困扰他半生的一个心结——寻找一种寒毒,寒性至少要能强到寒彻之毒的水准,又能够同时保证毒素的不外泄,如此方能成药。”
yín儿奇道:“有这种寒毒存在?”目前所知的几种寒毒,功效虽不一样,却都旨在杀人。茶翁这种要是真的存在,意义就不止超越胡蟏了,更加造福于后世万代。
“应当是存在的,否则他不会走得这么坚决。”林阡点头,“如果我没猜错,茶翁前辈这些年来,一直很想拾起的心愿,便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