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失察。守忠、光亮因我而死,你因我而变节,这一刀,是我罪比你更重。”这一刻,他仍是范遇的主公。
范遇泣不成声。
“思雨和听弦,只是动机之一,必定还有许多心理,林阡更加不曾关注。”林阡冷然看他。
“是范遇气量狭窄,因将军身边人才辈出,便忧自己不见容于将军……加之短刀谷内党派林立,范遇实不知何去何从。”其实,如范遇这种人,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甚至,他很清晰地剖析了他自己,他太了解他自己。
“范遇。”林阡听得这“党派林立”,终清楚范遇的蜕变大多拜何处所赐,以及轩辕九烨为何会挑中了范遇,sè变,叹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将你带到短刀谷去……清泉入泥潭,能涅而不缁的,到底有几人……”
“至少,将军和盟主,都没有变……然而,我却是害了盟主啊。”范遇淡笑,临死之时,哪还想将这罪行带进棺材,原原本本与林阡说了,林阡听罢,心知yín儿的失踪、范遇的见死不救,又是一个yòu导因素。
“陇陕他们找了你三次,山东,他们仍旧用你。”
“水轩死后,确实平静了一番……我以为会没事,哪想到刚到潍州,梁晋便来与我接触,问我如何打败天骄。我……悔不该暴lù出我喜欢思雨,他们,以思雨为人质,远远cào纵着我。他们说,思雨和辜听弦的身边,有他们的人在,随时可以下手。他们,把思雨的钗给我看……好在,好在蓝、柳两位姑娘,终究被天骄救了回来。可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又来找我……越来越频繁……”
“唐进前辈,赵显前辈,爽哥,你也肯出卖,你也肯杀!”林阡语声转厉,目中全是痛心。
“我……原想不到,仆散留家是那般暴戾,说杀就杀,我以为,只是捣毁据点,只是会下狱……没想到他,一个活口都不留……”范遇泪流满面,“众位哥哥,全都在天上看着我啊……”
林阡又悲又怒,愤然再是一刀,再劈自己右肩,一时血流更多:“三位兄长,原以为将你托付给我,是一条最平坦的路,孰料我竟生生将你推往不归!!”
“将军……”范遇泣不成声。
“然而,平邑之战伤亡惨重,你又岂会预料不到?!”林阡复厉声问,眼底俱是悲戚。
“平邑……清风和致礼,我确已是罪无可恕。”范遇哽咽,“我……我只是一己之sī,想早日脱离束缚,所以答应,帮金人干一场大仗。”
“结果鬼mí心窍,越陷越深!”林阡痛心疾首,再一刀砍向他自己,范遇急忙乞求:“将军,勿再这样,范遇……知道这是在对范遇惩罚!”
“范遇,怎生此刻不再了解我了?”林阡肃然摇头,忧寂看着他,“清风与致礼,全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真英雄、好男儿!我要让你,有脸去见他们,便流我的血,以净你的罪。”
“范遇……范遇实不值得!”范遇涕泗流,全无昔日风采。
“范遇,喝了这最后一碗,你我不再为兄弟。”林阡漠然看他,起身伫立,割席断交。
“将军,范遇回不得泰安去了,只盼将军能看在昔日情义,救出家母,善待她。”范遇只剩这唯一一个请求。
林阡知范遇今日之所以图穷匕见,虽因yín儿是他心魔,虽因他怕不见容于林阡,虽因他自己是内鬼心虚……但追根究底,还是为了他的母亲,冲这一点,林阡知他还有良知,正sè,点头:“好,至少在她心里,你还是个英雄。”
范遇再无牵挂,举酒饮尽,那时他已奄奄一息,流泪匍匐在地。
林阡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血染饮恨刀锋,泪终难忍长流。
周围金兵,见他斩下范遇头颅,个个都屏息凝神,怕他也斩了他们的。然而乍看他再度坐下,不知何故。
“拿酒来。”他知这三碗不过冈名不虚传,此刻却只想坐下继续喝。
这些金兵,当时就傻了,面面相觑,明明他们都穿着军服,不是店小二打扮啊。却哪敢不从,搬酒予了他,彼时彼刻,军营不复军营,反倒成了酒馆一样。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十几碗后,他终站起,金兵们大惊,皆以为他要发酒疯,却看他叹罢站起,扣着那一颗头颅离开,一身是血,一身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