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三郎沉着脸走进来,语气微冷。
“还嫌跪得不够?”
陆允霜瞪着他,“你还说!昨天你为什么不帮我?明明是那个老虔婆故意为难我,到头来我却被跪罚抄经。我在家的时候,都没受过这样的罪…”
“闭嘴!”
闻三郎神色更冷,“她是嫡母,即便为难你,你也不该当众顶撞。”
“难道我就该逆来顺受吗?”
陆允霜又愤怒又伤心。
她虽是庶女,却是从安国公府里出来的,算起来她还是低嫁。新婚第二日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丈夫非但不帮她,还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她如何不怒?
她跪了一夜,又饿了一夜,为了抄佛经手也麻了,此时脸色有些白,袖口也都是墨迹,看起来颇为狼狈。
闻三郎想着她毕竟是新妇,刚入门便被当众责难,却是可怜,眼神也温软了下来,伸手去扶她。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耐心道:“我是生母虽早逝,但五岁起便养在前院,母亲干涉不得。但你是后宅内眷,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若是忍了这一次,日后母亲便没理由苛刻为难。可你冲动莽撞,惹怒了母亲,她便有理由亲自教你规矩。你若做得不好,还会授人以柄。”
陆允霜哪里懂这些个弯弯绕绕?
“新婚第二日她便当众刁难我,我若是忍了,她不是就觉得我好欺负,以后定然得寸进尺。”
“你只要做好了自己的本分,母亲再行为难便是她理亏。”闻三郎试图与她讲道理,“二嫂刚过门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我们做庶子庶女的,生来便低人一等,审时度势,伏低做小,隐忍克制,才是我们的生存法则。”
“什么伏低做小隐忍克制!”
陆允霜脾气一上来,劝都劝不住,“我爹也是庶子,可祖母素来待他视如己出。我嫡母虽不喜庶出,但也没当面为难过。我爹虽受伤不得再上战场,却也封了从三品参将。我哥哥年仅十五便上战场历练,将来也是要做将军的,我凭什么就要低人一等?”
这番话她说得很有底气。
亲爹亲哥虽是庶子,但有出息啊,背后又有安国公府这棵大树靠着,她便是庶女,身份也比一般小官家的嫡女强。闻家又不是什么显贵门第,凭什么看不起她?
陆允霜就是娇惯了,大概是头上没嫡姐压着,嫡兄又是个绣花枕头,她亲娘得宠,亲哥哥有出息,亲姐姐在夫家地位也稳固了,她当然有恃无恐。
其实夫妻俩有相似之处。
都有个不成器的嫡兄长,和一个爱拈酸吃醋的嫡母。不过陆四夫人豆腐心,虽然爱吃醋,却不是个阴毒之人。闻夫人狭隘刻薄,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便是顺着她,她也能找茬。更莫说跟她对着干了,那非得闹得惊天动地不可。
闻三郎算是听明白了。
她这妻子虽是庶出,但生存环境实在太美好,所以压根儿就没嫡庶的意识。一时之间,他也没法和她说清楚,只道:“先去给母亲请安,然后我陪你回门。”
三日归宁,此事不能耽搁,否则陆家那边必会差人询问。
闻夫人倒是没有再为难陆允霜,只不过对她抄写的佛经表达了几句不满,又敲打了一番,才暂时放过了。陆允霜没敢当面反驳,上了马车后却是面如霜雪。
闻三郎道:“昨晚累了一夜,先睡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你。”
他闻言细语的体贴成功抚慰了陆允霜,怒气消了三分,疲惫涌上来,她索性便靠在闻三郎肩膀上睡了过去。
闻府离安国公府比较远,马车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道。陆允霜还没睡醒,却不得不下车。
拜见过父母后,陆允霜便去了生母那,一见面她便扑进梅姨娘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梅姨娘吓了一跳,忙松开她,询问情由。
陆允霜委委屈屈的道出了原委,“姨娘,那闻家就是虎狼之地。闻夫人心狠手辣,不拿庶出的当人看,我迟早会死在她手上的…”
“胡说。”
女儿哭得这么伤心,梅姨娘也心疼。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姑爷说得对,无论如何,你婆母是长辈,她便是再有不妥,你也不能顶撞,否则便是不孝。你只能忍着,恭恭敬敬的侍奉,旁人便抓不到你的把柄。如今你闹了这么一出,不是让满府上下看笑话么?以后更有得苦吃了。”
陆允霜哭哭啼啼的,“难道我嫁过去,就是受罪的吗?姐夫也是庶子,可他对姐姐那么好。我呢,刚嫁过去第二天就被刁难,夫君还不向着我,眼睁睁看着我受罚,以后我还有什么指望?”
“你是他的妻子,他怎会不向着你?”
梅姨娘耐心哄劝,“但你婆母为难,他若对你一再维护,便是不孝。你婆母便会说,是你从中挑唆,害他们母子失和,就更有理由刁难你了,懂吗?”
陆允霜抽泣,“难道我就得忍气吞声?”
梅姨娘一边给女儿擦眼泪一边道:“天底下多少儿媳妇,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戒骄戒躁,韬光养晦,只要你不犯错,你婆母便没有理由责罚于你。听我的话,回去后乖乖的给你婆母奉茶认错,伏低做小,出门做客也要谨小慎微,事事周到。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孝顺懂事,谦卑恭谨。以后你婆母若再刁难你,便是她的不是了。”
亲娘说的话,陆允霜多少还是能听进去些的,尤其是吃过亏以后。
“允霜,你既已嫁为人妇,就不可时时记挂娘家,也别用你父兄来自抬身价。如今你是新妇,姑爷尚能容你。可你若得寸进尺,便是圣人也难免不快。既为人妻,就得相夫教子。你要记得,在娘家的时候父兄的荣耀就是你的荣耀。但嫁人后,夫君的荣辱,才是你的荣辱。”
陆允霜沉默下去。
梅姨娘拍拍女儿的头,道:“你四嫂怀孕了,等会儿你记得过去道贺。”
陆允霜愕然。
怪不得,刚才敬茶的时候,四夫人那么高兴,脸都快笑出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