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急急起身,神太匆忙。
小蓝氏诧异,“大嫂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慌张?”
季菀若有所思。
自从去年窦氏随同陆大朗去太宁平乱,夫妻俩便前嫌尽释,二夫人待她也不错。她又素来刚烈,手段雷厉,底下的人不敢造次。能让她这般急色怒容的,想来是其他事。
既非房中事,又不好对人言的,想必就是娘家那边的事了。
季菀刚嫁过来那会儿,陆非烟与她说窦氏强势霸道,怕她受委屈还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两个妯娌家里的事儿告诉了她。
这窦家,说起来也乱得很。
窦氏的父亲风流无度,贪欢好色,后院里养了一大群女。偏偏这窦夫人作为当家主母,却是个软柿子,半点脾气也没有,以至于窦府内宅乌烟瘴气。
窦老爷纳了个舞姬为妾的事,季菀也有所耳闻。
京城就这么大,那些夫人太太们凑在一堆,没事儿就爱八卦别人家的闲事。季菀参加过两次这样的宴会后,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窦老爷这事儿,做得的确过了头。舞姬是个什么身份?那是贱籍。莫说世家们,便是平民百姓也以为不耻。窦老爷居然将一个舞姬纳进家门,忒不成体统,早已成了世家大族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看窦氏这模样,怕是窦家内宅闹出的动静不小。
……
窦氏一出门脸色就沉了下来,“父亲当真说了休妻的话?”
“千真万确。”大丫鬟边走边道:“是夫人身边的翠红亲口说的。那舞姬有了孩子,闹着要住东苑,夫人不肯,她故意在老爷面前设计陷害夫人要害她腹中胎儿,老爷勃然大怒,不仅斥责了夫人,还要让那女人的名字上宗谱。夫人说什么都不答应,老爷便恼了,这几日吵得不消停,今天甚至说出休妻的话。夫人早已哭得昏死过去,身边的人没了主意,只好来找您。”
“岂有此理!”
窦氏边走边咬牙,“一个低贱的舞姬,父亲抬她做妾已是失了体统,如今竟还想要让她上族谱?真是越活越糊涂!昏聩!”
丫鬟不敢接话,小跑着跟上去。
翠红正在门口焦急等候,一眼看见窦氏,忙小跑着迎上去。
“姑娘。”
窦氏面上犹带怒火,“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现在才来找我?”
翠红面带苦色,“夫人不让我们来找您,怕给您添麻烦。”
窦氏绷着脸,“在这里等着。”
她换了诰命服,怒气冲冲的回了娘家。
窦家早闹翻天了。
窦老爷糊涂得没了分寸,非要抬一个舞姬入族谱,莫说窦夫人不同意,宗亲族老也不答应,连早已分出去的窦二爷夫妻都回来了。
“大哥,您也忒糊涂。这卓氏乃低贱舞姬,原是不可入门的,嫂子贤惠,喝了她的妾室茶,宗亲族老们也没话说。可您怎能让她入族谱?岂非让祖宗蒙羞?”
窦二爷满脸的不赞同。
兄长从前和嫂子也是伉俪情深,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如今怎的就闹成了这个模样?纳几个妾也就算了,岂能如此的没有分寸?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责备。
“你父亲将这个家交给你,可不是让你任性妄为的。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模样了?外头都在说你的闲话,咱们窦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窦大老爷被斥责得面红耳赤,不甘道:“我早已为她赎身,消除了贱籍,她是我窦家名正言顺的妾。如今她有孕在身,将来为我窦家诞下子嗣,延续香火,如何不能上族谱?”
“糊涂!”
左下首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满脸怒容,“自古妾不为母,若她是个良家妾,诞育男丁,且品行良正,宗亲族老们同意了,才可上族谱。可她出身卑贱,且心术不正,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窦家诞育子嗣。这孩子就不该出生,你竟还想抬举她上族谱?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
左右两侧的其他族老们也是一脸的愤慨。
窦大老爷惹了众怒,气得脸色通红。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妻子,以往和宗亲们的往来,都是她在操持。当时他要抬卓氏为妾的时候,宗亲族老们也反对,便是她主动说和,族老们才应了。
主要她能为自己说两句话,那些族老们就不会再咄咄逼人。
窦夫人一脸木然,心中则在冷笑。
她现在觉得女儿说得对,男人就是不能惯。瞧瞧,从前就是她太过忍让太过纵容,所以这个男人才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无论闯了什么祸,自己都会给他收拾残局。这次,她偏偏就不再让。
一个人心死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窦大老爷看了妻子好几眼,见她不为所动,顿时怒火上涌,“你愣着做什么?说句话啊。”
窦夫人神情讽刺,“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老爷既偏信于她,非要说我残害窦家子嗣,我百口莫辩,也懒得再解释。如今宗亲族老们都在,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插嘴的余地,还是让叔伯公公们主持公道吧。”
“你--”
窦老爷没想到她竟半点不念旧情,当着所有长辈的面,如此的落他颜面。
窦夫人坐得腰杆笔直,柔弱褪去后便只剩下坚持。
窦老爷恨恨瞪她一眼,绷着脸道:“大伯此言差矣,我已至中年,膝下却仅有一儿一女,女儿外嫁,儿子尚未成年,将来如何振家业?卓氏虽出身贱籍,但入府后一直安守本分,未曾有错处。如今她怀的是我的骨肉,是窦家的血脉,如何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