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场较量并没有到此结束,见万关晓被揍了一拳,身形缓慢,其余人也没有停手,反而觑着空隙,一起供了上来。万关晓勉强闪过朝着他脸上砸过来的一拳,却怎么也无法避开另外三圈,一时间手臂、臀部和大腿处又是火辣辣的一阵疼痛。
挨了这四拳,万关晓的脚步已经有些踉跄。
但齐重绅没有喊停,这些人也并不住手。万关晓拖着身体的疼痛,奋力拼搏,却是躲得过这人的拳,多不过那人的腿,更不要说还手反击了。而这些练武之人的力道,可不是那天在裴府门前的民众所能比拟,拳拳腿腿都头骨的疼,没多久,万关晓浑身上下便被揍了个遍,只觉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就在万关晓以为自己要被这些人弄死的时候,齐重绅终于道:“停!”
四人住手,停立一边。万关晓勉强想要站起来,但膝盖处一阵剧痛,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身形极为狼狈。万关晓急忙稳住,挣扎着站起来,脸上堆起笑意,冲着周围四人拱拱手道:“四位大哥好身手,小弟自愧不如,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被揍成了这样,居然还能笑出来?还恭维那四人?
齐重绅冷笑,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想必就是靠这份厚脸皮攀上了贵人,才混到皇宫侍卫里来的吧?“听说万关晓你曾经是上届武举的第四名,按理说身手也该不差才对,怎么才刚开头就被揍趴下了?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妈的,让你去跟四个人打,你能打得过吗?
万关晓暗暗腹诽,脸上却带着笑意,道:“小弟不过是误打误撞,不比齐偏卫和这四位大哥本领高强。以后小弟在此任职,定然要多麻烦齐偏卫和四位大哥,如果齐偏卫和四位大哥有时间的话,不如等到轮值结束后,给小弟个面子,让小弟做东,在孟云楼设桌席面,请齐偏卫和四位大哥喝杯薄酒?”
“孟云楼?”齐重绅撇撇嘴,转头向四人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其余三人都摇头说不知道,最后还是袁乾明道:“我好像听过,似乎是个低等酒楼,只怕连我家的下人都不会过去!我说万关晓,你要请喝酒,也得请个有档次的地方才是,平日里我们和齐大哥最低也是在临江仙喝的酒。孟云楼?亏你说的出口!那种低贱的地方,岂是我们这些人该去的?”神色睥睨,言语之间尽显对万关晓的鄙夷和蔑视。
“是小弟的错,既然如此,那就到临江仙去。还请齐偏卫和诸位大哥赏个面子!”万关晓陪笑道。
可是他心中却在滴血,临江仙那种地方,随便吃席酒菜,银两都要上百。♀<a href="http:///2/2523/">食髓知味</a>他本就是贫寒子弟,家境不富裕,是认识裴诸城后才好转些,后来娶了裴元容,有了丰厚的嫁妆,日子才算宽裕起来。但这些年为了给他谋个职缺,到处奔走,银钱已经花得不少了,这临江乡的开销,对他来说还是颇为沉重的。
不过,想要出头,就必须和眼前这几位打点好关系,这些人情往来必不可少!
“到时候再说吧!”齐重绅漫不经心地道,翻看着手中的公文,道,“你今天第一天当值,也不敢派紧要的地方给你,临泉宫边上还有个缺,你先去那里当值吧!赵良,带他过去,把规矩说给他听,别让他出了事端,连累我们整个卫所的人!”
赵良应了一声,便带着万关晓过去。
等到他离开后,齐重绅才皱眉道:“打听到这个万关晓的来头了没有?”
“打听了,就是个贫寒弟子,当初武举考了第四名,原本在京禁卫任职,后来被褫夺了位置,一直空职到现在,本人没有什么背景。倒是他的妻子裴元容,是刑部尚书裴诸城的庶女,也是新九皇子妃的庶姐。”袁乾明道,随即又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个万关晓曾经悔婚,把裴尚书气得不轻,两边早就闹僵了,而且九皇子妃回门的时候,他还跑到裴府去闹,被裴尚书直接赶了出来。”
“这么说,不是裴尚书帮他谋的职缺?”朱前学道,满脸疑惑。
“连大哥可是忠南候世子,连伯父在莫正卫那里交情又好,听说还走了侍卫统领的门路,这才帮连大哥谋到这个职缺。如今居然被万关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给半路拦截,如果他背后没有人的话,这怎么可能?但如果是裴尚书,以他在皇宫侍卫中的人脉,怎么可能连个招呼都不打?”袁乾明也想不通透,转而去问齐重绅,“齐大哥,你也不知道这个万关晓是谁塞进来的吗?”
“废话!我要知道的话,干嘛还要你去查?”齐重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们几个都是世家子弟,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扶持,唯独忠南候连世子因为给忠南候夫人守孝,耽误了时候,这才没能和他们一道入宫做侍卫。原本这次他们几个人连同忠南候府四下走动,好不容易才把连大哥弄进来,谁知道前一天刚敲定,第二天就变了卦,莫名其妙塞了个万关晓进来,怎能不让这几个人火大?
尤其想到昨天连大哥那郁郁的神情,几人就更觉得难以容忍。
“管他是怎么进来的呢?敢抢连大哥的差事,我们兄弟就不能让他好过!”朱前学愣头愣脑地道,“如果他真有什么靠山,刚才被我们揍成那样,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点头哈腰地对待我们,还要请我们吃酒?早就翻脸,拿出他的靠山来了!再说,就算咱们要修理他,也都有着足够的借口,不让人抓到明面的把柄就是了,他要真敢闹,咱们正好说他不安分,趁机把他踢出去算了!”
袁乾明点点头:“我这次倒觉得朱大哥说得有道理!”
思量了下,齐重绅也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好地收拾收拾这小子,不把他磨掉几层皮,我就对不起连大哥!”说着,小声地对着两人吩咐着些什么,两人连连点头。
赵良将万关晓带到临泉宫,交代了规矩,就离开了。
临泉宫是个幽僻的宫殿,现在甚至没有人居住,只是偶尔有洒扫上的人过来打扫,院中种着几架也蔷薇花,听说是很久之前住在这个宫里的宠妃家乡盛开的花朵,废了好大的力气从南方移植过来的。如今临泉宫的繁华早逝,但这几架野蔷薇却仍然茂盛,如今正粲然绽放。只是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因而即便开得灿烂,也不会吸引到宫中的贵人。也就是说,这临泉宫,是个彻彻底底的冷门宫殿。
刚成为三等侍卫,万关晓也没指望一开始就能分到好的宫殿,虽然失望,倒也没有怨言。
但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初夏时节,太阳已经开始散发着盛夏的酷暑,而今天天气又特别好,阳光强烈得刺眼。而万关晓所站的位置又正好迎着太阳,没有半点遮蔽的凉荫。太阳肆无忌惮地照射在他的身上,身上的侍卫服又密不透风,很快的,万关晓就出了一身的汗意。
若在平时,万关晓道也能受得了这份苦。
可今天他才刚被那四名侍卫“考量”过,那些人下手可不容情,虽然不会说皮开肉绽这么明显,但淤青擦伤却是难免的,浑身上下都少不了这样的小伤口,被含盐的汗水一浸,火辣辣的疼。万关晓强行忍着,却不敢移动分毫,更不敢有偷懒的心思。
刚才赵良说得很清楚,轮值其间不能随便走动,更不能偷闲耍滑,被发现的话,是要处罚的。
想到刚才齐重绅和那四名侍卫的表现,万关晓相信,这些人不会放任他在这里随心所欲,肯定会找机会过来视察,如果发现他偷懒耍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因此,尽管浑身都疼得要命,万关晓却还是忍着不动,知道当天轮值结束。
回到家中,身体僵硬的万关晓想要脱掉中衣时,才发现因为擦伤淤青的地方又被汗水浸透,因此有些地方已经溃脓,干涸后却将中衣和皮肉粘在一起,想要完好无损地脱掉已经不可能,只能咬牙,狠狠心连皮带肉地撕了下来,疼得万关晓之咧嘴。之后清晰伤口,拿清酒消毒,又是一阵疼痛,却也只能忍下,敷了金疮药,缠了绷带,希望伤口能够快点好起来。
因为周身都有伤口,一直隐隐作痛,稍不小心就会碰到,就是一阵剧痛,因而万关晓虽然已经疲累万分,却因为时常翻身碰到伤口,一再地疼醒,直到半夜都没有能够睡着。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出来,这些人在故意针对他。
不过万关晓也不觉得意外,这五个人明显是世家子弟,或者勋爵府上的人,自古以来,这种权贵弟子,和贫寒子弟之间就有些水火不容,贫寒子弟看不起这些人尸位素餐,仗着祖上荫庇横行霸道;而权贵子弟则认为贫寒子弟身份卑微,不配和他们一道任职,因而对贫寒子弟有着强烈的敌意。
而武将多数都性情比较直,不像文官那般虚伪客套,因而这种纷争就更加直接激烈。
以现在的情形,他显然是被分派到一个世家子弟的卫所来,因而暂时被他们排挤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只要他肯用心经营,把和这些世家子弟的关系处理好了,非但能够在卫所谋个前程,也能为将来的升迁之道现经营出人脉来,这对他往后的宦途有益无害。
万关晓想着,慢慢地睡了过去,然后因为碰到伤口再次痛醒,再慢慢地睡过去,再痛醒。
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一夜起来,万关晓满脸颓靡之色,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
接下来的日子,万关晓竭尽全力地去讨好着卫所的众人,然而,渐渐地,他却发现,对于他的讨好逢迎,不时的孝敬,酒楼宴请,这些人都全盘接受,丝毫也没有客气,但在卫所对待他的态度却丝毫也没有因为这些而有所缓和。他所能接到的差事,仍然是最差的殿阁,无论暴雨还是烈日,都没有任何遮蔽的地方,更加不会有贵人经过;平日里卫所众人的冷嘲热讽依然不断,更是经常以切磋较量为名将他揍得浑身是伤,丝毫也没有古语所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风范……。
一段时间下来,连万关晓这样的性子都恼怒起来。
虽然说他有心理准备,但这也太过分了吧!
就算世家子弟对贫寒子弟有偏见,他已经这样装孙子,委曲求全,处处逢迎讨好着这些人,把他们当成祖宗来供着,怎么他们非但对他没有丝毫改观,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日日轮值辛苦不说,旧伤好了添新伤,每天累得像狗一样,以至于连家中的美妾都没有时间亲热……。而就这样,这群混蛋居然还不满意?这样天天地以欺负他为乐!
只可惜,他不知道那个助他的黑衣人到底是谁,也没有办法找他,本身又没有什么背景靠山,也只能忍着!或许卫所的人也是一时看他不顺眼,随着时间的流逝,应该会对他慢慢改变态度吧!万关晓如是想着,看起来,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还要再坚持一段时间。
然而,万关晓却不知道,齐重绅等人对他的敌意,根本不是因为权贵子弟和贫寒子弟之间的纷争,而是因为万关晓这个三等侍卫,是抢了他们亲如兄弟的忠南候世子的位置,因为为忠南候世子抱不平。既然这些天修理万关晓下来,也没见万关晓背后有什么靠山出来替他撑腰,那接下来,他们对万关晓只会更加放肆。
且不说万关晓在卫所过得水深火热,这边春阳宫里,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九殿下宇泓墨的棺材脸板了整整五天,春阳宫里到处都是低气压,众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招惹了九殿下的晦气,引来祸端。直到这天清晨,九殿下神清气爽地从正室里出来,脸上终于挂上了平日里惯常的笑意,而九皇子妃却意外地睡迟了,连给柳贵妃的请安都误了,春阳宫里终于雨过天青。
当然,料到元歌会起迟,泓墨提前就派人到柳贵妃那里告了假,说元歌不舒服,不能去请安。
因此裴元歌倒并不惊慌误了请安,只是对某人的体力有了深深的认识和腹诽。反正她也已经病了,索性多睡会儿。谁知道还没合上眼,门外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听说元歌妹妹身体不舒服,我特意来瞧瞧!”说着,也不理会紫苑等人的拦阻,执意闯了进来。
“七皇子妃,奴婢说了我家皇子妃不舒服,正在休息,现在您能信了吧?”紫苑恼怒地道。
那天在柳府,她是将小姐和李纤柔之间的对话听了个遍的,知道李纤柔想要陷害小姐,心中对她早就痛恨无比。当初李纤柔在京城处境那么凄惨,秋猎围场,还有温小姐的添妆上,都是小姐帮她解得围,这三年又常常写信过去帮她指点她,甚至还托郑夫人想要在关州为她寻门稳妥的亲事,即便李纤柔嫁给七殿下,小姐依然尽心尽力地帮她……。结果李纤柔居然恩将仇报,背叛小姐,出卖小姐!
见她已经进来,明明这样大的喧哗声,裴元歌仍然闭着眼,似乎毫无反应,李纤柔心中暗暗恼怒。
以裴元歌的机敏,刚听到声音只怕都会惊醒过来,现在故意这样装睡,显然是摆给她看的!不过,深吸一口气后,李纤柔还是平静了下来。柳府寿宴,她的心思败露,和裴元歌完全决裂,七殿下当时那一掌,打得不轻,让她半张脸都红肿起来,嘴角破裂,根本没法见人,最后只好声称身体突然不适,急急地赶回德昭宫,直到如今再也看不出痕迹才敢出来。
现在的她,对七殿下来说,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利用价值,因而除了柔顺听话,再无可取之处。
所以,她只能听从七殿下的吩咐,别无选择。
“七皇子妃,我家皇子妃需要休息,不宜见客,您请先回吧!”紫苑冷着脸道。
李纤柔却柔声笑道:“不要紧,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我和元歌妹妹情同姐妹,今天去给母妃请安,听说她身体不舒服,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忍不住过来看看,总要等元歌妹妹醒来,和她说几句话,听说她无恙才能安心。你放心,我会很安静,不会打扰到元歌妹妹的。”
真是厚颜无耻!紫苑暗想,却又不能将她撵走,只能暗生闷气。
毕竟,李纤柔带得有德昭宫的宫女,而春阳宫又新来了一批宫女,众口昭昭,如果李纤柔“好心”前来探病,又如此的“低声下气”,她们若还是赶人的话,未免会让人说小姐骄横,不把七皇嫂放在心里,偏偏李纤柔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又不能公开,否则反而会影响小姐的清誉。因此,即便李纤柔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大家明面上还是要维持着和睦的假相。
李纤柔定然是看准了这点,才故意这样做。
裴元歌倒是无所谓,李纤柔既然有耐心在这里坐着等,就让她等着好了。反正她昨晚几乎没睡,被宇泓墨那只憋了五天的禽兽折腾了一晚上,到最后实在是经受不住昏睡过去,那只禽兽才算罢休!反正有紫苑等人看着,也不会让李纤柔做出什么手脚来,她正好趁机补个觉。
昨晚实在太累,裴元歌很快就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已经过了晌午。
李纤柔却依然在外间等着,听说裴元歌的动静,忙起身笑着道:“元歌妹妹,你身体可好些?”模样十分温柔和顺,似乎先前和裴元歌的决裂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要装是吗?难道还怕你不成!裴元歌忙笑着起身,道:“多谢七皇嫂挂念,我身体本来就有些弱,这几天天气阴晴不定的,就有些不好,倒是有劳七皇嫂过来看我。七皇嫂到了多久了?紫苑,七皇嫂既然过来,你怎么不叫醒我,任由七皇嫂在这里候着呢?”模样也十足的情真意切。
敏锐地察觉到裴元歌脖颈上的吻痕,李纤柔便知道她为何“不舒服”,心中酸涩无比。
可想而知,九殿下和裴元歌必定是恩爱无比,可是她呢?除了那次柳贵妃警告,七殿下勉强和她圆了房后,至今七殿下连碰都没有碰她,反倒是经常去晨芳阁的袁华舞那里,让她日日独守空闺。想着,心里就越发不平起来,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处境,为什么裴元歌能够过得这么风光,她却如此落魄?
既然她不好过,裴元歌也休想好过,何况这也是七殿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