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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0025章 真言负佳人(1 / 2)

 更深夜静,月隐星沉,看着身旁好梦正酣的孙楚楚,苏琬珺心中只觉羡慕不已。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出指点了孙楚楚的昏睡穴,这才起身悄然而去。

杀虎村依山而建,其间山路盘旋而上,直至山顶上的杀虎祠。这杀虎祠通常只有逢年过节方才开放,此时则是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狻猊石像昂然肃立,观之着实森严威重。

苏琬珺一路来至杀虎祠,定睛处果见紧闭的大门前正悬着一支通体莹白的尺八玉箫。她心中早有计较,当下便屈膝跪落,语带惶恐的道:“徒儿参见师父,这一段时日有负师父厚望,还请师父责罚。”

门内略一沉默,便听一个清朗声音淡淡的道:“夜露深重,久跪伤身,且起来说话吧。”苏琬珺螓首低垂,却是涩声道:“徒儿不敢,师父待徒儿有如亲女,徒儿却有愧于师父,在此跪求师父责罚。”

门内声音微微一哂,不温不火的道:“是否责罚为师自有判断,眼下却容不得你自作主张,斗胆违抗师命。”苏琬珺闻言愈发惶然,连连顿首道:“徒儿岂敢违抗师命,只不过是……”

门内声音清咳一声道:“无须多言,起来回话。”苏琬珺只得听命起身,垂手肃立着道:“多谢师父体谅,徒儿诚惶诚恐。”门内声音淡然道:“前次为师吩咐你调查之事,可曾有何进展?”

苏琬珺勉强镇定心神,微一颔首道:“虽然还未竟全功,但那定世七侠之身份徒儿大半已有眉目,在此恭请师父参详。”门内声音并未答话,苏琬珺略显忐忑,接着又讷讷的道:

“七侠之首七绝天尊一向行踪诡秘,徒儿曾寻得机会与他交手过一次,但其人武功驳杂之极,甚至还曾使出净宇教创教魔王‘残照’辛泣血、‘狂飙’卓世超等人的绝学,令人根本无法追究其来历。”

“而且非但如此,激战中徒儿还曾冒险施展殇魂大法欲一举擒之,不料此人似乎对我教秘术也知之甚详,徒儿不仅未能奏功,反而险些为其所趁,想来实在是惭愧之至。”

门内声音轻咦一声,颇见讶异的道:“此话当真?……若这名七绝天尊真能以我教秘术反制于你,那他之身份的确必须重新评估了。”苏琬珺郑重其事的道:“此事千真万确,徒儿断不敢欺瞒师父。”

门内声音微微一顿,语带慈和的道:“殇魂大法极耗元力,以珺儿你眼下的修为,切不可再随意施展。不过此事你确实做得十分尽心,为师心中也有计较,你便接着说下去吧。”苏琬珺毕恭毕敬的道:

“多承师父关心,这原是徒儿的本分。七侠之三行者,其真实身份乃是前少林达摩院长老通展,六年前龙门石窟一役因大开杀戒而见逐于少林,之后再出现便为七绝天尊延揽,曾数度助其诛杀强敌。”

门内声音沉吟着道:“‘释生斩罪,我佛慈悲’——通展之能为冠绝少林众僧,日后实为我教劲敌,珺儿你尚需多加留意,且看此人有何弱点可资利用。”苏琬珺颔首称是,接着又道:

“七侠之四药侠本名胡翼空,原是武当掌教太玄之弟子,此人因醉心医药而荒疏武学,于弱冠之年自行破门出教。其医术毒术皆堪称出神入化,但毕生疗毒而不施毒,由此可见对我教并无太大威胁。”

门内声音微微一顿,颇见玩味的道:“是否威胁我教,为师自有斟酌,珺儿你大可不必越俎代庖。”苏琬珺脸上一红,正待出言解释,门内声音已截口道:

“不过既然知晓此人与武当派有所瓜葛,便不难解释其为何对太玄老道另眼相看,这一条线索为师日后自有驱处,你且继续说吧。”苏琬珺心下惭愧,怔了怔方低沉的道:

“七侠之五天刀,其真实身份应为鬼谷天机门掌门司徒翔,亦为净宇教创教魔王‘天机’石万通之师兄,此人已于定世山一役陨落,徒儿认为似乎已无继续追查的必要。”

门内声音不以为然的道:“司徒翔虽已毙命于石万通之手,但那日轮天刀号称克邪圣器,于我教中人有百害而无一利,珺儿你当留意此刀去向,若有机会定要将之毁去。”

苏琬珺暗自一叹,口中却恭声道:“是,徒儿记下了。至于七侠之末穷神,坊间大多猜测其为丐帮长老路不平,但据徒儿追踪分析,此论调不过是有心人刻意混淆视听,目的便是掩藏自身背景来历。”

门内声音了然的道:“所以如此说来,珺儿你对此人的真实身份已经有所觉察?”苏琬珺微一迟疑,还是点头道:“不错,徒儿已经锁定两人,预计一月之内便可水落石出,到时再容徒儿回禀师父。”

门内声音嗯了一声,意似嘉许的道:“珺儿你这些时日的确十分努力,所获讯息于我教亦大有裨益,不过听你方才所言,为何不提七侠之二临江仙剑,与七侠之六拳帝?”

苏琬珺暗自一滞,垂首涩声道:“关于此二人之身份,徒儿眼下尚无头绪,恳请师父治罪。”门内声音微微一哂道:“果真尚无头绪,还是故意隐瞒不报?”苏琬珺娇躯一震,难掩惶恐的道:

“徒儿怎敢欺瞒师父?只是……只是此二人隐藏极深,徒儿委实无从查起……”门内声音呵的一笑,不疾不徐的道:“好个无从查起,那拳帝也还罢了,可临江仙剑的身份,珺儿你当真便毫无头绪?”

苏琬珺面现红晕,手足无措的道:“师父明察秋毫,徒儿……徒儿也曾怀疑樊飞便是七侠之二临江仙剑,但……但又有诸多事实推翻此一怀疑,所以徒儿实在不敢妄言。”

门内声音不由叹笑道:“是吗?珺儿你连自个儿的人都要赔进去了,居然还是摸不透樊飞的底细,这到底是为师无能、误人子弟呢,还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心有旁骛呢?”

苏琬珺脸上更红,半晌方嗫嚅着道:“徒儿惭愧,但樊飞既已断指退隐,徒儿认为……”门内声音悠悠的道:“即便亲眼所见也未必属实,更何况道听途说?此事珺儿你还须详查,切不可掉以轻心。”

苏琬珺听得一怔,终是黯然道:“是……徒儿知错了,徒儿会继续查证。”门内声音轻咳一声道:“樊飞乃渊中潜龙,若不能为我教所用,则断不可留其性命,珺儿你也当早有觉悟,莫要泥足深陷。”

苏琬珺心下凄苦,却只能涩声道:“徒儿知晓师父的良苦用心,只盼樊飞能够深明大义、甘心投效,否则……徒儿决不会手下留情。”门内声音赞许的道:“如此便好,为师也相信你对我教的忠诚。”

苏琬珺暗自苦笑,门内声音却又和声道:“定世七侠之事暂且放过一边,珺儿你可还记得为师最初命你涉足江湖的用意?”苏琬珺登时一震,片刻方嘤声道:

“是……关于岳啸川,他……他与徒儿已称得上生死之交,而且他近日也已知晓徒儿的身份,却并未加以排斥,所以……或许……”门内声音轻叹一声道:“恐怕岳啸川只是并未排斥你个人而已吧?”

苏琬珺当即语塞,讷讷间只听门内声音语重心长的道:“自你与他相识已三载有余,如今却仍无把握劝说他投效我教,珺儿你必须明白,一味消极逃避只会害人害己,眼下是你该作出决断的时候了。”

苏琬珺目光迷离,期期艾艾的道:“徒儿……徒儿只怕他若是不肯答应,那便连如今这份情谊也难以保全,所以……此事似乎不可操之过急。”门内声音听罢却是冷哂道:

“岳啸川天纵异数,若能为我所用必可所向披靡。恰如今他与武林正道颇多不睦,若不能趁此良机将他收服,日后再欲延揽更加难如登天。到时无奈只好痛下杀手,想必珺儿你也不想见结局如此吧?”

苏琬珺娇躯剧颤,银牙紧咬间半晌作声不得,门内声音见状语气放缓的道:“罢了,此事你可再稍加斟酌。不过今日为师观你命星晦暗,似将有陨落之相,却不知你是如何逢凶化吉,反而因祸得福?”

苏琬珺微微回神,念头数转间喑哑的道:“徒儿今日的确劫数临身,万幸还有药侠前辈所赠的一粒保命金丹,最后才侥幸起死回生,所以……所以方才……”

门内声音了然的道:“原来如此……为师并非知恩不报之人,日后若真是狭路相逢,自会放那药侠一条生路。”苏琬珺感激的道:“多谢师父宽谅,徒儿代药侠前辈谢过师父。”

门内声音淡淡的道:“我教重新崛起之日为期不远,待下次再见之时,为师希望珺儿你已经有所决断。”苏琬珺再次盈盈跪落,极尽恭敬的道:“徒儿记下了,在此恭送师父。”

门内声音嗯了一声,紧接着便见大门前悬着的那支莹白玉箫倏地没入虚空,自此再无半丝人声。苏琬珺渐渐平复心情,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湿双颊——师命难违,情谊难舍,这却该如何决断?

时近傍晚,三名行色匆匆的旅人出现在云雾山中,其中两位女子皆容颜绝美,另一位男子亦丰神俊朗,正是苏琬珺和孙楚楚两女,以及恢复本来形貌的沈寒星。

苏琬珺脸上略显疲惫,却仍是强打精神的道:“不知当日事发何处,还请沈公子带路。”沈寒星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此去尚有一段路程,苏姑娘若是感觉乏力,不妨让在下抱你上去可好?”

苏琬珺尚未答话,孙楚楚已忍不住娇斥道:“姓真的你别得寸进尺!苏姐姐虽然不屑跟你计较,但姑娘我可不是好相与的,到时候那‘紧箍咒’再给你念上几遍,看你还嚣张得起来?”

沈寒星登时一滞,无奈摇头苦笑道:“是是是,孙姑娘若是祭出那沥魂令来,在下同样消受不起……只不过孙姑娘如此着恼,莫非是埋怨在下只对苏姑娘献殷勤,对你却视而不见么?”

看来这位倒真是风流自赏,即便屈居人下也不忘乱讨便宜。孙楚楚正气得柳眉倒竖,苏琬珺已轻咳一声道:“楚楚妹妹稍安勿躁,沈公子想必也是无心之语,咱们相互忍让些便是了。”

孙楚楚对她已是衷心服膺,闻言只得忍气吞声,但还是向沈寒星投去满含威胁的一瞥。沈寒星觑得分明,暗自莞尔间也不再多言,便径自当先领路而去。

约摸行了有小半个时辰,三人已来至日前樊飞与薛华栋等人约见之处,现场自是早已人去楼空,唯余贯入山石之中的龙渊神剑,威严龙首依旧傲然挺立。

沈寒星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道:“苏姑娘,你相公的遗物就在那边,请你自行检视吧。”苏琬珺秀眉微蹙,却也并未发作,只是微一颔首便默默的走上前去。

孙楚楚早已看不过眼,趁机冷斥道:“姓真的你说话能不能好听一点,什么叫做‘遗物’?”沈寒星呵呵一笑道:“遗物便是指遗留之物,孙姑娘以为然否?”

孙楚楚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强词夺理,那你的‘后事’也想想该怎么办吧。”沈寒星不由失笑道:“哦?孙姑娘所指想必是在下‘以后当为之事’了?”

孙楚楚见唬他不住,正在思忖该如何反击之际,耳边却倏听得铿锵龙吟之声。这下两人也无暇再斗嘴,便即不约而同的展动身形,齐齐来至苏琬珺身畔。

此时但见苏琬珺倒持龙渊神剑,神情震惊之余却又满含愤懑,而那深蓝色的剑身之上,则赫然以鲜血写就八个小字,看起来委实触目惊心。

沈寒星先自回过神来,摸摸下巴干笑道:“樊飞老兄果然有神鬼莫测之能,不过这‘剑予吾友,勿负佳人’之意……难道他老兄的意思是委托在下……”

孙楚楚狠狠瞪了他一眼,满脸鄙夷的道:“姓真的你自认是樊飞的朋友么?”沈寒星笑容一僵,干咳一声道:“这个……虽然暂时算不上,但以后还有机会嘛。可要说是岳啸川也不对,他使刀的呀。”

孙楚楚懒得理他,径向苏琬珺柔声劝慰道:“苏姐姐你先别慌,或许是咱们误会了樊飞的意思,更说不定还是这姓真的暗中做的手脚呢。”

沈寒星闻言直是暗叫冤枉,苏琬珺却是凄苦一笑,缓缓摇头道:“此事我已有计较,咱们眼下先往乔家庄一行,还有几件事情亟需善后。”

她说罢便径自向山下走去,孙楚楚虽然看出她是强自隐忍,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沈寒星随后跟上。

三人匆匆下山进入乔家庄,沈寒星领命去那位不幸横死的乔二叔家中抚恤探视,而苏琬珺和孙楚楚则结伴往寄放那名女童的人家而去。

孙楚楚见苏琬珺满怀心事,一路之上倒也乖巧的不去打搅她,须臾眼见门庭在望,她亦抢先上前叩响门环,同时扬声娇唤道:“家里有人吗?月香姑娘可在?”

里面略一沉寂,接着便听脚步声响起,户枢拨动间大门半开,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孔露了出来,浑浊的目光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警惕的道:“姑娘……是谁?找我家女儿做啥?”

这时苏琬珺也走上前来,只见她单手将出鞘的龙渊神剑背在肩后,敛衽深施一礼道:“老伯您好,日前小女子曾将一名女童托付给月香姑娘照顾,今日便是专程前来将她领回的。”

门内老者别的还没看清,目光便已牢牢盯住了那一截深蓝色的剑锋,霎时只见他面色陡变,慌忙砰的一声关上大门,随即放声叫道:“女儿快躲起来,又有恶人上门了!”

苏琬珺和孙楚楚面面相觑,各自如坠五里云雾,所幸紧接着便听一个娇甜声音传来道:“爹您又糊涂啦,那好像是九灵仙凤苏琬珺、苏女侠呀。”那老者却气急败坏的道:

“什么苏郡皖郡的!女儿你千万别出去,爹这就去找铁侄子来帮忙打恶人!”苏琬珺闻言直是啼笑皆非,无奈又扬声道:“月香姑娘请放心,正是小女子再度前来拜访。”

里面那女子应了一声,不一刻便见门扉重启,一位身着梅红衣裙、梳着乌黑发辫的大姑娘走了出来,满面喜色的道:“真的是苏女侠您回来啦,那这位是……啊对了!是不是孙楚楚孙女侠?”

孙楚楚可真是极少被人家叫做“女侠”,闻言不由得便是一怔,苏琬珺却忽有所觉,脱口惊问道:“月香姑娘,之前是不是有一位满面虬髯的年轻人也来过你这里?”

大姑娘——乔月香脸上一红,点头嗯声道:“苏女侠您真是料事如神,那位少侠自称姓岳,是苏女侠的旧识,特地来看看孩子好不好的。”孙楚楚这时也回过神来,诧喜之余急切的道:

“月香姑娘,你知不知道啸……那位少侠后来又去了哪里?”乔月香赧然道:“这个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岳少侠曾说苏女侠可能会与一位孙女侠一同前来,如果那样的话就把孩子托付给孙女侠照顾。”

孙楚楚不禁愕然道:“托付给我?这……”乔月香抿嘴一笑道:“果然这位就是孙女侠啊,岳少侠说孙女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虽然自觉唐突,但实在没有旁人可以托付,所以也只好劳烦孙女侠了。”

苏琬珺在旁边听得黯然神伤,孙楚楚却喃喃的道:“这……那他没留下别的什么话吗?”乔月香偏头想了一下,略有些忸怩的道:“没有了,岳少侠只是托我转告孙女侠,说‘一定好好照顾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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