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啊妈啊……哎呀死得恓惶呀……”
众人刚到陵地,左顾右盼好奇地打望间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几人大哭。原来是小姑、表哥小姑等几位老人在祖坟上哭丧。一来给年轻一辈起个头打个样儿,二来老迈的她们格外珍惜这少之又少的坟前探望。一时间,亲戚们排好队纷纷跪了下来,男人们跪在地上俯首,女人们趴着哀嚎。
“准备下葬!孝子们过来打扫墓室!”
锣响后又一声,孝子们继而起身上前。接过表姐夫手里的小扫帚,大表哥和二表哥先后下墓室查看。
“主家致谢打墓人!”
掌事人喊完,旁边一执事人端着一盘走到大表哥跟前。几位打墓人正在墓室口,大表哥朝他们一一敬酒,然后挨个给了一份红包。接下来是二表哥一一朝他们敬酒,挨个给了一份红包。打墓人散去,又一声震天锣响。
“执事们上前,准备下葬!”
继而,十六个抬灵人重新汇到棺罩旁边,众人一齐将棺材从棺罩上松绑下来,然后二者分离,将棺罩停在陵地西南角。接着,二十多人个个手握绳索,在掌事人的指挥下,一步一步地将棺木挪到了墓室口。
“准备下啦!我数一个数,大家一起放绳,每次放一个拳头的长短!”
掌事人四望众人重复了两边,待众人点头允诺后,掌事人开始数数。
“一!”
“哎呦!”众人放绳子的同时按习惯一齐喊了一声。
“二!”
“哎呦!”
“一!”
“哎呦!”
“二!”
“哎呦!”
……
就这样,在低沉粗狂的哎呦哎呦声中,棺材平稳地下到了墓室内。
“好!进明厅了,准备调整方向!”
掌事人说完,三个打墓人下墓室抬棺头调整位置,众人趁势立马抽走了十来根粗绳子。然后打墓人推棺木,直将棺木推至墓室内为止。
“好!女婿和外甥们下墓穴检查检查!”
表姐夫和两个堂哥包晓权、包晓志下去检查,确定没问题以后,上来点头感谢。
“放陪葬品!”
两个打墓人下穴,将执事人备好的长明灯、酒、随葬的童男童女(纸扎人)等物放入墓**。
“下葬完毕!准备峦坟!”
三四十个执事人纷纷去后头的三轮车上取铁锨等工具。
“孝子们起冢!”
说完,大表哥、二表哥跪在地上,按照习俗先用两手兜了几抔黄土洒在墓室内,三番五次之后,主事人喊道。
“来来来!孝子们、执事人一块儿上!”
说完,二十多个执事人各执一把铁锨开始铲土填坑,桐生和金生分别递给他们父亲一把铁锨,十来位郭姓孝子一块铲土封穴。没多久,墓穴封严,又过了十来分钟,墓室上起了土包。
“孝子们过来峦坟!执事人搭建墓门!”
十来个男孝子一块将小山修成坟墓样,两位执事人在坟墓的正南方用三轮车拉来的砖块搭建墓门。
“请女婿、外甥们过来看看!”
待坟墓快好以后,掌事人朝表姐夫等三人勾手,三人检查过后,点了点头。掌事人又朝远处三轮车上的执事人勾勾手,几位执事人便将好些花圈扛了过来,轻轻地放在大姑妈的坟墓一圈,车辇、小人、白马等纸扎或插在坟上或堆在坟边。另有执事人在墓室口不远处的小桌上摆设香炉、点心、水果等物。
“最后一场祭祀!乐人停一下!孝子们准备!执事人退后!”
掌事人锣声一响,执事人们撤退到三轮车那边,孝子们整整齐齐地跪成两班,一班男孝子和男亲戚,一班女孝子和女亲戚。
“拜!”
一声毕,一百多人齐刷刷地作揖下跪三叩首。
“起!”
众人起。
“拜!”
众人作揖下跪三叩首。
“祭酒!”
长子大表哥代表一众人朝亡母三献酒。
“起!”
一百多人同时起身。
“拜!”
众人作揖下跪三叩首。
“礼毕!祭祀结束!准备烧纸!”
掌事人收起锣、捶,执事人递来打火机,大表哥点香祭拜,而后点燃纸钱,纸钱烧完后,执事人将火种子引到坟墓上的纸扎上。借着东风,大火顿起,最后一场哭丧亦随火而来。呼啦啦烧了二十分钟,新起的坟墓上光溜溜一片烟灰,花花绿绿的纸扎如大姑妈的灵魂一样随风而去。
三轮车先一步启动离开,乐人们调转方向继续吹拉弹唱,执事人们开始收拾祭品、棺罩、农具等物,然后稀稀拉拉扛着或抬着往回走。亲戚们止了哭起了身,数位女孝子悲戚难止依然哇哇大哭,众人走去劝说,三番五次抹泪以后,哭丧结束。众人于是脱去孝帽孝服,排着队纷纷离开陵地,几位远亲待众人走后朝祖坟处拜了几拜、烧了些纸。
人群走过,黄土飞扬。
与来时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太阳出来了。朝霞妩媚绚丽,朝阳清冷清秀,蓝天白云之下,人们在山脊的小路上悠然自得地往回走。
灰天灰地,白雪深藏。
黄草黄土黄疙瘩山,雪坑雪垛雪旮旯堆。土垣上的风光灰不溜秋的,可这光景真实得令人踏实、安心。
包晓星脱了孝,走在高原上,有种超脱的喜悦。干巴巴的世界,没有一道色彩,却因为是故乡而显得婀娜多情。只要待在这里,她便会天然地获得一种安逸、安全和悠然。长眠在此,三生有幸。包晓星格外欢喜,似为若干年之后同样埋在黄土高原上的自己感到欢喜。死亡,在这里,再寻常不过了。
土路细长,枯草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