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扔什么呀?娃玩了那么久你都不知道,你得问问你自己吧!哪天下班不是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手机?”老马低头见漾漾依依不舍地望着弹弓攒着泪花,替娃儿打抱不平。
“现在说弹弓呢!你给她制作弹弓时没跟她说不能带到学校吗?”桂英快语喊着老头。
“我怎么没说!她自己藏着带到了学校——怪我?”老马指着自己的鼻尖。
“以前都没事!怎么今天你一照顾她她就出问题了?她那头发你不知道梳一下!人家老师专门为这个批评了!”
老马听到这一句,站在原地不走了,转身指着桂英大喊:“你还好意思说这个!自个捯饬得人模人样穿着高跟鞋噔噔蹬蹬地走了,你个当妈的人早上上班前不知道给你女子梳头发?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会梳头发!我个老汉会给她梳头发?”
漾漾仰望前面两个体型相近的大人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嘴地为自己大吵,委屈之情溢至发梢。小人儿跟在他两后面连怎么走路都忘记了,扭扭捏捏地一路上低着头盯着脚尖,不敢出声也不敢哭,如犯了弥天大错的小猫咪一样悄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到家后桂英照看漾漾喝水吃零食,而后自个躺在沙发上忙工作,一会回消息一会打电话。一身汗的老马去阳台上吹风,顺便继续听戏。一转眼快七点了,老马饿了,站起来走过去指着手表对桂英说:“你不做饭?都几点啦?”
桂英愕然地抬起头,这才想起致远不在时晚饭是归自己负责的,她收回了望着天花板的两眼,低声回复:“呃……我……我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桂英一去厨房,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老马在外面陪着漾漾写作业,八点多,桂英终于把菜端上来了。老马伸着脖子一瞅,还以为她咣当咣当在厨房里忙活了那么久做了什么好菜呢,原来是一盘炒生菜、一盘土豆丝。那土豆丝做得着实有境界——黏糊糊地一疙瘩,黄黑相间地糊了不少,酸溜溜地醋放多了,软绵绵地炒过火了,且其中有三分之一切得比筷子还粗!
老马用筷子拨了拨土豆丝,失望地咧嘴俯望漾漾,忽然歪着左侧嘴角问桂英:“你以前照顾仔仔的时候没做过饭?”
“怀孕生产前后有我婆婆帮衬,后来是致远做饭我专门负责照顾仔仔,再后来我们搬到了致远学校附近,蹭学校食堂的饭……”
“啧!”老马摇了摇头,摊开手问:“那吃什么呀?”
桂英一愣,这才猛然瞪眼喊道:“哎呀,我忘了蒸米饭了!我去冰箱找一找!”桂英说完一溜烟走了。
老马盯着两盘菜,实在是倒胃口,嘴里喃喃抱怨:“做饭不做米饭,实在不行弄点干面条、煮点鸡蛋啥的也成啊!”说完他转头望着漾漾,漾漾咬着筷子头发呆。
“有啦有啦有啦!致远买的山东煎饼!煎饼加土豆丝——绝配!”桂英拆开一个袋子,取出里面薄薄的煎饼,一张给老人,一张给孩子,然后又取了几张放在餐桌上。
“你这菜洗完之后都没空干!一炒全是清水,煎饼一碰水就……就弄了糊了!”老马无奈,饿得不行,一边埋怨一边将就着吃。
晚上九点,老马照看着漾漾写完作业,漾漾早累了,自个爬上了床睡觉。桂英饭后先在沙发上瘫了半个小时,九点的时候才去洗碗。十点多仔仔回来了,二话不说去房间爷爷的抽屉里取他的智能手机看微信。桂英收拾完厨房累得腰酸犯困,可想到致远今天第一天上班,无论如何也要等他回来,于是一个人盘在沙发上又在刷手机。老马为樊伟成的去世伤神,一直闷闷不乐地躺在摇椅上。
“诶,都没睡呀!”十点半致远回来了,看见岳父、儿子和妻子都在客厅里,彼此不说话,各自忙各自的。
“我在等你呢!怎么样今天?累不累?工作难做吗?”
桂英起来迎接丈夫,而后拉他一块坐在了沙发上。老马也过来了,坐在仔仔边上听致远聊新工作。累到两眼模糊的何致远将今天的工作大体说了说,而后急着问漾漾的事儿。
“今天老师找家长,为的是什么?”文绉绉的致远用最后的力气凝视桂英。
“真是奇葩了!他给孩子做了个弹弓,拿绿豆当子弹,漾漾没轻没重地对着小朋友射,把一个小朋友脸蛋打伤了!”桂英说到这里,气又上来了。
仔仔一听乐了,放下手机大笑着问爷爷:“我去!这么牛!什么弹弓呀爷爷?”
“用铁丝弯了一个!专门给漾漾弄的,适合她的小手!”老马笑着挤挤眼。
爷孙两乐作一团,夫妻两却面面相觑,变了脸色。
“要是把人家小孩子的眼睛打坏了,咱赔得起吗?还乐!”桂英狠狠地瞅了瞅两人。
“啧!小孩子一块耍,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只要不是大伤无所谓的!漾漾肯定是跟那孩子玩呢!那娃儿当真了不高兴了,才告诉家长的!”老马替自己解脱。
“她不是打了一个孩子,她打了五六个!”桂英变了语调,仔仔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忽然僵硬了。
“一个绿豆能把人打成什么样?一个四岁女娃娃她能有多大的手劲儿!”老马反感他两把小事放大的那脸色。
“要是人家把漾漾用弹弓打伤了呢?”桂英问老头。
“打伤了就打伤了!哪个小孩子从小到大不受点伤?她被打伤了,以后才能记着、警惕!小孩子在一处打打闹闹、你追我跑的,能没个擦擦碰碰的吗?别一天天大惊小怪的!”老马坐直身体,而后靠着沙发,两手抱胸。
“我可以不大惊小怪,人家老师呢?那小孩子的妈妈呢?人家被打了能不吱声?幼儿园是个群体!是老师说了算的!”
“那幼儿园不能玩,她可以在家里玩呀!娃儿特爱玩那个!你干嘛把它扔了呀?”老马摊开两手。
“我……我扔了都是轻的!我要一开始看见那弹弓,保准给砸了!一个女娃娃玩什么弹弓?”桂英逞嘴上之快。
“你砸了,我明个再给她弯一个!哼!”老马哼完,遥望窗外。
桂英一听这个急了,瞪圆眼睛看了看致远,憋得无话,而后她抬起胳膊直指老头说:“在我娃的教育上我个当妈的没有决定权吗?你现在这么疼漾漾有啥意思?你自己的孙子呢?你是在疼孩子还是在害孩子?你害了我哥的孩子现在还要害我的孩子吗?”
桂英喊完,三人全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