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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瀛台的补桐书屋,原本是乾隆皇帝最喜欢的读书之处,此时却成了光绪的烦恼之地。
书案上摆放了一摞折子,皆是都察院、科道官员们弹劾依克唐阿、杨格的。其中一道折子更有言之凿凿的指出——杨格sī受承恩公桂祥馈赠之宅院,为五间门脸的王公规制,杨格已携家眷入住,实乃大大的违制之举。又有人说——杨格在朝廷尚未就大凌河牧场、养息牧场事形成定议之际,sī卖王田,实在是利令智昏,其中必有贪渎情节。还有人说——依克唐阿镇守盛京而纵容杨格胡作非为,借移民实边事行招揽人心、财权之实,图谋不轨。甚至有人如亲眼目睹一般,说移民出关苦难不堪,力竭倒毙于路旁者比比皆是,如今的辽西已然成为人间地狱一般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道理,读了众多圣贤书的光绪明白,可是明白道理与情感变化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拉拢、重用杨格,并非是说皇帝与杨格之间有多深的感情交流,有多么的知己,而是皇帝要利用杨格的卓越军事才华和手中掌握的两万余百战精锐,从而在与太后争夺淮系北洋实力中生出,建立稳固的皇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要拉拢的杨格也就是需要提防的杨格。
有防人之心就有顾虑,在众多谤言一摞摞摆放在眼前时,年轻的光绪心境岂会平和?心智又哪会清明?
移民实边去让汉人去开垦荒地,不是让汉人去侵占大凌河草场,那就是良田又如何呢?那是皇家的!是王田!杨格的折子一到,王公贝勒们由此大哗,喧哗之声未散,又传来杨格出卖王田与sī人的消息,事情越发难以收拾了。
天下人之君,当对天下人一视同仁。说来,让移民们在“王田”上种植也不是啥大事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清国百姓可以在关内种地,也可以去关外种地,产出上缴赋税、心里有浩dàng皇恩就成。可是,王公贝勒的矛头纷纷指向杨格时,光绪不能不考虑帝位稳固的另一面——王公贝勒们的支持。
现实是除却恭王,就没有赞成移民实边的王公贝勒了!移民实边,这事儿办得艰难,要钱没钱,要调兵船也诸多难处,占一点牧场就引得朝堂大哗,掣肘无处不见!皇帝行事处处受到束缚,而杨格在外面做的也太出格,引来如此多的非议,可恼!
“哗啦啦”,书案被掀翻了,折子撒落一地。
门外值守的一等shì卫荣和闻声进屋,半跪行礼道:“奴才请皇上万安!”随后,一群太监宫女们也慌张进来,跪伏一地。
看了荣和一眼,光绪心思这是依克唐阿的人,乃道:“荣和,你下去吧!这里自有人收拾。”荣和应声退出,尚未退过门槛,光绪心念一动,又道:“荣和,回来,你看看这些。”说着,皇帝用脚踢了几份折子在荣和面前。
“奴才只是shì卫,不敢参与政务。”
“朕让你看!”
“辄!”荣和心知出了大事,战战兢兢的捡起折子细细看了,心中顿时一阵惶恐,急忙拜倒在地:“奴才有奏。”
“奏,朕就是要你奏!”
“奴才以为,此乃捕风捉影之事,在京的言官们难能如此清楚关外情形,依帅和杨统领爱兵如子,提出移民实边之策也是为关内百万流民的生计和政局稳定考虑,实在是忠体国事。即便力有不逮而生出些许乱子来,也应查实之后设法弥补,而非言官们所奏当从严法办。若如此,今后天下谁人敢为皇上分忧啊?奴才妄言,自知乃是万死之罪,求皇上责罚!”
“再看!”光绪又踢了几份折子过去,心中却略微好过了一些。是啊,言官都是只动嘴皮子不干实事之辈,他们在京城里翘着二郎tuǐ,或者用下人的道听途说就引为弹劾之据,又或许受了某方面的主使嗯,必然如此,否则一天之内哪里来的如此多弹劾奏章?!
荣和一一看过,越看越心惊,那些家伙们分明就是要整死杨统领,拉下依帅,让移民实边无从措手呐!那,皇帝让自己看这些折子是什么意思呢?恐怕还是回护依帅和杨统领的意思居多。
“奴才以为,依帅和杨统领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既然有如此多的奏折弹劾,不如一一查个清楚。”
跟随依克唐阿多年的荣和所言,让光绪的心情彻底稳定下来。自己不太了解依克唐阿和杨格是否清廉如水,想必荣和能得二人推荐进宫回任一等shì卫,定然对二人了解颇多,有几分底气才敢建议查实后论处。那,就查!
太监宫女们已经收拾好了书案和奏折,纷纷退出。光绪回到龙座上,瞅了一眼还趴伏在地的荣和,道:“平身吧。明儿,朕以都察院遣使并直隶道出京去关外查实诸事,你随扈左右,尽心办差,不得有误。若依克唐阿和杨格果真有违制逾规、草菅人命、贪墨索贿之举,立即捕拿回京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