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以细民自称,行此尊礼?”轿中人站了起来,缓步踱出轿子,却是一身文士装扮。
“小人见这轿子材质殊异,故此,斗胆一猜!”
“哈,哈哈哈!”轿中文士开怀大笑,显然也明白了张青认出自家身份的原因。
周围还在围观的乡邻,却是一脸奇怪地看着那竹制的小凉轿。
宋代风尚自由,法度宽容,不要说古风大礼参拜已不多见,便是平日里士庶官民之分,也没有前朝那般等级森严。吃穿住行,用度规格超过朝廷定制的所谓僭越之罪,更是比比皆是,根本没人会当一回事儿。
更何况开封城中又是官多如毛,居住城郊的这些市井小民,平时便是见了官,也多是稍稍欠身至多拱手,便算是行过礼了,反倒是对于现管的里正,礼数还要周全一些。
在开封府,除非朝中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就是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权臣,甚至是富有海内的当今官家,这才有让市井小民自觉加礼的资格。
张青方才俯首加敬,显然是因为轿中之人的身份显贵异常。
可,邻里们左看看右瞅瞅,这轿子,杆是竹杆,帘是竹帘,哪里有什么稀奇之处?
再看那坐轿子的中年男子,也不过一身素色麻衣,要知道这时节开封城里,只消家境稍稍殷实些的,便都是薄绸纱衣,气度上倒是文气十足,颇有文士风范。
可有宋一朝最不缺的是什么?才子!
想找个文气十足的人还不容易,去开封城拿块石头往人多的地方随便一扔,十次里有七次能砸到这样的。
好稀罕吗?
张青却毕竟是在南戏班子唱过红角的,有机会接触到当时第一流的富贵人家,眼界自然不是真正的花匠菜户可比。
这顶小凉轿,看似平平,却至少值银万两。
那轿杆是竹制不假,可那竹子却不是寻常的毛竹,而是一种因竹皮上有黄绿两色,而被叫做金镶玉的异种竹子。
若单单只是金镶玉的竹子,虽不多见,却也没有那么高的价值,这充作轿杆的竹子,那黄中一条绿色,却是作水云状。
能够形成水云纹的金镶玉竹已是万中无一,而一个凉轿所需竹料,至少也要数根竹子,眼看这轿杆与轿架所用竹杆的水云绿纹,便如一根竹料。这是凑齐了数根水云纹如出一辙的金镶玉竹,才做出的一顶轿子,其造价可想而知,已经不是单纯有钱便能买到的物品,十之**是进奉皇家的贡品御轿。
单只这一点,张青还不敢确定这轿子便是御轿,可那竹制轿帘背面却还衬了一层暗金色的丝网。这种别名龙须衣的金属丝网,其薄如蝉纱,不遮轿内人的视线,却又能够防得住强弓射出的箭矢。这个,可是当今官家才有的派场了。
张青便是据此笃定这等貌似不扬的轿子便是御轿,那轿中之人便不是官家御驾,也必定是御前红人,这才能被官家赐下自己的御用凉轿。
不用轿中男子开口,那领头的衙役,已经开始驱散周围围观的乡邻。
张青开了院门,将轿中男子与其随从让入了堂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