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茅丽一觉从卫生院空病房里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抱着医疗垃圾桶睡得正香,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但她很快一愣,用手一摸脸--笑?自己刚才似乎是在笑!
茅丽当然会“笑”,无论是在活人时,还是变异成智尸后,假笑永远都是她的看家本领。t型台上,看似风光的模特儿各有各的心酸,可是灯光一亮,人人都要笑。而当自己成为智尸后,露出jīng心设计练习过的笑时,同样能轻易骗倒那些迷于自己美sè的蠢男人们,在那些男人们眼中一个如此漂亮又笑得如此动人的美女,怎么可能是只智尸?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被茅丽圈养的活人,乐于与茅丽**的原因,有时候他们明明知道茅丽是智尸,可看着她勾人的媚眼,巧笑嫣然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会勃起。
自从结识先知王璐后,茅丽又学了不少关于表演的技术,她的笑容更为jīng确,轻笑、抿嘴而笑、害羞的笑、开怀大笑、温柔地笑……演绎得如此到位,至今没有被人识破过。
在崖山,不知多少男人迷醉于茅丽那种种笑容中。
可是,今天,现在,自己从睡梦中醒过来的那抹笑容,却大异于平常,那并不是自己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茅丽一把掀掉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风一样冲了出去--镜子,快给老娘一面镜子!她混忘了,自己睡着时,根本没盖过那毯子。
茅丽快步跑回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块镜子,举到面前,她深吸了一口气,笑。
镜子中的女人冲着茅丽在笑,笑得很美。
然而茅丽一皱眉,该死。那不是自己的笑容--那是假笑!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曾经面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的专门用来面对摄像机的标准的假笑。
茅丽怒气冲冲一擂桌子,该死,还以为是自己吃了王路那么多血后,又有了新的进化,可没想到,却是南柯一梦。
茅丽又拍了一下桌子,却无意中拍在了一枚钉书钉上。她痛得一缩手--茅丽瞪大了眼,痛,是痛,真的是痛!
自己又有感觉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一下钉钉其实极软,要不是正好这枚不知何时遗落的钉子夹在了桌子缝里,正好将钉脚朝上,茅丽根本不会有感觉。然而,她那轻轻一摁,却清楚地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尖锐的触觉。
那果然是感觉!
茅丽笑起来。
她一扭头,看到了旁边的镜子,镜中人。笑得如此甜美,那才是发自内心真正的笑。
这时,门吱嘎一声推开了,钱正昂探进身来:“茅丽你醒--咳咳,你回来了?我听到办公室有动静,所以那个过来看看。”
茅丽抬头冲着钱正昂一笑:“钱医生,你找我有事?”
“啊。嗯,那个,没什么事。那个,我没什么事,卫生院里也没什么事,你想回家就回家吧。”钱正昂匆匆道,一转身呯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钱正昂恨不得踢自己一脚。他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一盒药,是专治头疮的,那是他刚才趁着茅丽睡觉时,好不容易翻箱倒柜,从药房里找到的。头疮并不什么常见病。只有小儿偶然会犯,所以库存并不多。
钱正昂想劝茅丽去了假发,用这药好好治疗一番。
然而,刚才一进门,钱正昂看到茅丽那一笑,顿时就昏了头。
钱正昂虽然木讷,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什么是礼节xìng的笑,什么是真诚的笑,他当然分辨得出来,茅丽平时对着自己这个上司,虽然时时笑容满面,可那都是出于礼貌客气,可是,刚才那一笑,却是真心欢喜。
她是因为看到了我,才那样欢喜的吗?
应该是吧。
卫生院里只有我和她,她又刚刚睡醒,并没有经历过别的什么事,那么说来,她那一笑,除了因为看到自己,就再没有别的原因了。
钱正昂傻乎乎的笑着。
半晌,他才醒过神来,摁摁口袋里的药,惨了,自己忘情于茅丽的笑,居然忘了正事。
他转身又想推门,可是刚伸出手,却又顿住了。
茅丽的秃顶,想来是她难言之隐,是她最痛苦的事,如果自己这样冒冒然揭穿,一定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更不要提自己是在她睡着时偷窥,才发现这个秘密的。
搞不好因此茅丽恼羞成怒,迁怒于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就再不能在她脸上看到那样美的笑了。
钱正昂转身就走,还是另外找个机会给茅丽这药吧,嗯,得想个巧妙的办法。
茅丽虽然感觉到钱正昂在门外站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但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像个小孩子得了新玩具一样,一会儿用钉书钉戳戳自己的手指,一会儿对着镜子笑,尽情享受着自己重新恢复的感觉。
她捏着钉书钉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肚戮了下去,直到指肚深深凹陷下去,才松开。痛,只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连这样轻微的痛觉,自己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真好,真舒服。
有感觉,居然是这样美好的事啊。怪不得先知王璐要千里迢迢到běi jīng寻找妻子亲人的血肉,以进一步觉醒。为了这份重新为人的感受,任何智尸愿意用一切来换。
宝贝啊,王路真是宝贝啊。
茅丽舔了舔嘴角,如果把王路整个儿吃了,自己又将进化成什么样呢?
不行,不行,忍一忍,细水长流慢慢吃。
茅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细细品尝着“感觉”的感觉。
直到感觉再次消失,这才罢手。
当她最后一次用钉书钉戮手指,差点将皮肤弄破,也没有感受到痛时。
当她最后一次面对镜子,看到熟悉的标准化的“笑”时。
茅丽知道,王路血的效应在渐渐消退。
她握住了拳头,终有一天。自己将真正的完全的恢复为人。
茅丽呆坐了半晌,直到夕阳落到山尖,才站起身。
她想了想,突然起身向外面走去,方向,是王路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