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数次想见父亲未果,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等着母亲回来能和她商量一下这莫名其妙的亲事,务必推掉才好.
自从上次和二哥差点冲突起来以后,徐瑛才觉得在这个家里自己是那么的无足轻重。也许是之前的表现太过懦弱,又或者是被徐家众人认为是难堪大用,只是个会读书的呆子。总之,偌大的徐府给徐瑛的感觉并不美好。而且在徐瑛看来,不仅是徐府没有给他归属感,就是松江,这个繁华的江南名镇似乎也不能让他满意。
松江府始设于元代,自初设时始,它便注定成为世所瞩目的焦点。松江府人口稠密、农业发达、物产丰富、襟海带江、交通便利、舟车辏集,在江南富庶之区也是屈指可数。虽然在明初,松江府与江南其他富庶之区一样,遭到了政治上的打压,但经济发展一直都未曾停滞。
至于嘉隆年间,松江府的繁荣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伴随着手工业的蓬勃发展和农业的长足进步,松江府出现了一大批新兴的市镇,这些市镇甚至还有了专门的区分。如下砂镇工于刺绣,金山卫善于纺纱,朱泾镇与枫泾镇长于染布,三林塘以织标布著称,周浦镇则是远近闻名的米市,还有以盐业著称的新场、大团、八团、行头等镇,而府城松江则集袜店、鞋店、染坊、牙行、商贾等于一城,店铺楼堂蔚为壮观。
相比起大明朝其他的府州县,松江府以及下辖的华亭、上海两县在民殷物富的同时,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有明一代,松江府一直是朝廷的赋税重地。以税粮为例,松江府每年输粮120余万石,甚至远高于大明朝的某些行省。若算平均税粮,则华亭、上海两县平均承担的税粮比起总数第一的苏州府各县都要高出许多。
在文化方面,松江府也是人才辈出。在这个以科举取士的时代,松江府一如江南其他府县一样,高官显宦不断,历代都有杰出的人才。像徐瑛的家族一样以科举发家的文化世家不在少数,而未出仕的知名文人学者也是代有人焉。
可看起来升平的局面在松江却显得那么的不和谐,一方面松江府是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另一方面它却承受着朝廷和自身的巨大的压力。由于赋税繁重,又由于手工业市镇的兴盛,松江府并不像内地其他地方一般有着大量甘于现状,奉公守法的农户,按照当时人的说法,松江府有的尽是刁顽奸猾之徒,而这一点最是让徐瑛不满。若不是母亲未归,有些事还需交待,徐瑛只怕是一刻也呆不住。
这几天来,一直都是闲着,二哥徐琨也难得没有派人来打扰。在城里呆着闷得难受,徐瑛想出城去散散心,也好整理一下连日来纷繁复杂的思绪。
松江府城经过几次修葺,城郭已经颇具规模,在徐瑛看来,倒是有些江南雄镇的气势。只是承平日久,只怕一般的官员士子早就消磨了雄心。街市上时时传来的靡靡之音放佛在告诉人们,大明朝有多么的太平,至少在江南,在松江,它就是如此。
徐瑛正信步走着,远远的看见城门口茶楼前面围着一大圈人。在松江府城里,这种情形是比比皆是,不是替人写诉状就是与人争长短,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回家以来,徐瑛是见得多了,有些麻木,更多的则是厌烦。眼不见为净,徐瑛本不想凑这热闹,可他们堵在前面,要出城这就只有华山一条道,不得已只好走了过去。
待到近了,徐瑛才只听了两句就明白了,原来是弟兄三人在分财产。这倒是不常见,古人讲财不露白,按说他们不该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来才是。徐瑛略一想,还是停下了脚步,倒是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围着的人很多,徐瑛并未看到里面的情形,只能听到几处声音此起彼伏。听了不多时,徐瑛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在钱庄当账房的父亲去世后三兄弟共分得一处财产折合现银一百七十两。按照父亲的遗嘱,老大得二分之一、老二得三分之一、老三得九分之一。遗嘱写得清楚,可麻烦就这样来了,按照遗嘱,怎么分都还剩下将近十两银子分不完。按照故去的父亲的意思,若是分不了,那么这些财产就不能分。
三兄弟找来了一个会数算的先生算算,可算来算去仍旧弄不明白。眼见人越聚越多,出主意的人倒是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事扯清楚,三兄弟从最初的争吵到现在都已经是几乎绝望了。毕竟一百七十两银子,对于平常百姓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说是分不成就太不合算了。
徐瑛观察了一会,见众人都是看热闹的多,有心帮忙的少,便略一沉吟,拨开了人群,走到了里面。三兄弟都是三十来岁的汉子,而且长得都很结实,想必也是干体力活的人。桌上一个包裹摊开着,上面放着十七锭银子。
“三位兄台,这银子你们谁谦让一下不就分完了么,何必闹得街闻巷知的。”
徐瑛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起哄了。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徐瑛是故作轻松,十两银子可不是小事,有人说徐瑛是假模假式,装有学问,总之大多数人对于徐瑛的说法都是嗤之以鼻。徐瑛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松江的风俗向来如此,他也不去理会众人的说辞,只是仍旧对着三兄弟问了一句:“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若是没有隐情,不至于为了这十两银子伤了和气。不如就听我一句,这剩下的银子就给了老三好了,毕竟他分得最少。”
老大和老二听了徐瑛这话都是不吱声,想来心里不愿却又放不了兄弟情谊不好当面反对。老三一见着情形,他自己就不干了,嘴里嚷嚷着说道:“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虽然不识字,却也知道守信用,我爹既然开了口,不分清楚我们就都不能要这银子。我爹还说了,要是有人能帮我们分清银子,就让我们三兄弟跟着他。”
徐瑛见老三说得真挚,倒是个血性汉子,老大老二听了老三的话似乎对刚才的犹豫有些惭愧,忙不迭的应和着老三的话,纷纷表示不分清楚就不能动这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