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琪曾想。父亲殷明远在世时,是个多么豁达伟岸的丈夫。多么好地父亲,而公公杨焯廷同他比,天上地下之别。但一切都是从后来,她忽然发现了公公隐含了无比深厚的爱,不仅对她。更是对云纵,尤其见到凤儿时,那目光掩饰不住内心的脆弱的一切。看到公公抱了凤儿玩甩,珞琪几次就觉得鼻头酸,她想哭,看到公公白发斑斑,却无比寂寞。而云纵呢,却是冷漠不近人情,拒父亲的好意于千里之外。
原大帅一直在为珞琪奔波觅快船南下改道龙城。但时局紧张。江面封锁,不知如何一条船也找不到。
原大帅坚决不许珞琪走陆路。因为山西山东旱灾连年,饿殍遍地。乱匪丛生。
这天晚上,珞琪听说云纵地急电发到了原大帅地营里,忙去拜望原大帅和许夫人。
云纵要亲自寻船来京城接她母子回龙城,珞琪安心不少。夜色已深,刚要告辞,就听人来报,说是朝廷里的章京谭嗣同大人来拜访。
许夫人同珞琪相视暗惊,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如何谭嗣同来访?
珞琪想,公公地死讯她本该告诉谭三哥的,几次去浏阳会馆都没等到三哥,如何他来了这里?
上次云纵发电报,告知卧病一月有余地公公杨焯廷终于撒手人寰,全家悲恸,云纵令珞琪速速安顿京城的两位孕妇不必回家,让她准备回家奔丧,会尽快派人来接她。电报中特地嘱咐珞琪要小心,还要嘱咐谭三哥暴雨欲来,处世小心谨慎,莫要轻举妄动!珞琪见电报紧急,忙托人去找谭三哥要转告云纵的话给谭三哥,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觉得同近日时局或许相关。
“夫人,送珞琪从后门离开吧。”原大帅吩咐,珞琪知趣的离开,只在廊下转角处看到一黑衣黑袍之人匆忙的脚步走来,确实是谭三哥。珞琪暗自狐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又不敢造次出面,踟蹰地走开。
她哪里知道新政已经被慈禧太后出面干扰阻挠,谭三哥传皇帝诏,希望原大帅动用天津地新建陆军起兵勤王,诛杀鹿荣包围颐和园圈禁慈禧太后。
数日后,珞琪再去法华寺求见原大帅,却听说许夫人回了天津,原大帅有公务在身也去了天津,家中老小都不在了,仆人客气地请她十日后再来。
珞琪暗自叫苦,想是云纵的电报多会发到原大帅处,岂不断了联系?
再一想,原大帅不是鲁莽之辈,定有安排,云纵也该到京城了。
珞琪只得去求见谭三哥,但三哥也寻不到人影。
这日,忽然间全城戒严,连通往天津的火车也停驶。
浏阳会馆人人自危,有人卷了铺盖离去,有人忽然失踪,会馆中人人惊慌。
谭家的老仆人谭升说:“杨夫人还是离开吧,我们少爷吩咐我们拿些钱,把家里的仆人都遣散了。如今他在见客人,不见旁人。”
看了老仆人一脸紧张,珞琪笑道:“升伯,我还算外人吗?小时候我就在这里生活过,也是谭家的亲戚。如今三哥有什么事,我还能帮衬一把,升伯让我进去吧。”
谭升没有阻拦,只是边走边说:“我一把老骨头就随了小主人也是应该的,只是少爷如今怕牵累旁人,刚才打发走许多人了。”
珞琪的每一步都觉得沉重,直到了屋里,听了众人在房争吵的声音。
“谭先生,快走吧!皇上已经被老佛爷软禁了,消息千真万确!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复生,走吧,去日本避避,同梁卓如一起走!”
“复生,康南海先生早已离京,你速速去日本大使馆避难!”
珞琪一惊,如被雷劈立在原地不动,出事了,果然出了大事!
公公昔日抱怨地话应验,怕是变法终究成了小孩子们玩地戏法,不能长远。她只偶然听过几句公公对新政的看法,虽然不敢苟同,但也觉得公公毕竟是久经官场地老油头。
就听谭三哥沉稳的语调,冷如冰霜,稳如泰山。“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珞琪被这话语震撼,屋内一阵跺脚叹息声,一些八尺高的汉子捶胸大哭。
谭三哥将一些稿托付给其中一浓眉大眼的人,那人转身离去时,身后还有个穿西装留日本人丹胡的分头男人,一路走一路叹气摇头,蹩脚的中国话说:“想不到中国人还真有脖子这么硬的!”
珞琪横下一心,如今她也因满城戒严同郊外的家人断了通信,索性留在了谭三哥家。
夜静人稀时,谭三哥望了她,忽然大笑道:“琪妹,你怎么来了?”
“来陪陪三哥。”
“危险,你不怕?”
珞琪笑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