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娜塔里娅凝视那至高塔的第七个夜晚。她也已经一周没见到夏天先生,这七天,每一日,她都只觉得好似度日如年,每一秒,她都期待那至高塔上,夏天先生的身影在观景台上出现。他在基地的时候,每晚都会在睡前站在观景台,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娜塔里娅同样无法理解,但她并不在意,她只想看到他的身影。
可如今,连这么一个小小的痴心妄想都无法实现,她的期待无数次落空。
即便反复问过一号先生,他也明确且耐心地向她说了不下百次,“夏天先生正在地底下筹划重建灰河站的事宜,他安然无恙,若他有什么意外,五号(另一个安全型合成人)先生会第一时间通知基地。”
她的期待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但还好,她的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即便有安雅为首的几个女生捣蛋,但其他人还是理解了她的职责,并适应自己的角色。他们开始习惯这里的一切,一如当初的自己,工作也有条不紊地展开,最开始的拘谨,畏缩,以及新旧两批被领养者的隔阂正在日渐消除。
一切都在变好,而且在可以预期的时间内,会变得更好。
娜塔里娅想了很多,最多的还是关于夏天先生的,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所以竭力遏制自己心头那顽固的思念。走到天台的玻璃门旁,她按下按钮,玻璃门向两边拉开。夜晚朝她伸出冰凉的手指,使她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将目光向上抬去,至高塔的顶端,一轮残缺的月牙正高高挂在塔尖,而月牙周围,那数到一百岁也数不清的漫天繁星和乌黑的天空并排而立,它们向来形影不离。无尽的天空之下,肉眼所能企及的大地上,废墟瓦砾无处不在,传说中,这是世上闻名的千河城,但她没看到一条河流,只看到一千座废墟,它们屹立在黢黑如墨汁的土地上,昭示着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但在娜塔看来,这毫无任何意义,地下的人们没人会在意这些废墟,除非是那些对旧日时代感到好奇的学者们,还有潜行者,他们或许会对这些没用的垃圾堆感兴趣。
至少我还有点用处,她一点轻声安慰着自己,一边落寞地仰望着深蓝近乎黑色的夜幕,沥青般的天空穹顶好似黑压压的潮水向她涌来。是呀,即便自己如何努力,没有夏天先生来见证,这对她来说有何意义?其他编号的先生们平日里神出鬼没,要么沉闷如顽石,只会日复一日地忠实于自己的职责,连话都不乐意多说一句,有时候连娜塔里娅都怀疑,是不是除了夏天先生,这座基地里就没有活生生的人了?
她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准备走回自己的寝室。突然,远处的几点星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哦,它们离自己不太远,难道是坠落的群星?
那是在废墟城市的某一处高楼,那座残破的楼幢在斑驳的月光下更显昏暗,犹如一只沉睡的巨兽,而那几点游弋的亮光,就好像巨兽身上那偶尔睁开的一抹眼芒,让她心头微震,突然间,一处亮点灭去,周遭的弱光彻底淹没在黑暗中,其他几抹亮光则依旧顽强地闪烁着。
那是什么?过去一周自己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呆着,她发誓以前从未看到过这种状况。
娜塔里娅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但那亮光太微弱,也太模糊了。
“母亲,”她朝着基地的主控系统喊道,“麻烦把一号先生叫来。”
母亲回应了她的恳求。
一号先生继承了惯常那神出鬼没的出入方式,他的声音却显得顺从而温和,仿佛是在对一个地位身份远高于他的人说话,“娜塔里娅小姐,怎么了?”
他的那宛如谗言媚语的低声询问让娜塔里娅只觉得好荒谬,但她努力不去思考他的说话方式,而是指着远方,“那边似乎有异常。“
“有人,”他明明只看了一眼,却能得出听起来万分确凿的结论,这加剧了娜塔里娅的荒谬感。
”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
一号先生只是停了一秒,也许是更短的时间,他就给了更确切且让人只觉荒谬的结论,”那边有五十多名幸存者,男女老少皆有,我猜应该是外来者,他们闯进了黑爪巢穴。现下被两百多只黑爪逼近了楼里,我还看到了几只躲在暗处的观察者。“观察者是一种躲藏在阴影中的大型怪物,动作迅捷如风,力大如牛,体型宛如猩猩一般,浑身都被黑黢黢的硬毛包裹,是种极为可怕的生物,遇上它们是每位幸存者的灾难。
但任由娜塔如何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那微弱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