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城南官道,十里驿亭。
“驭——”
随着曹操突然出的喝止之声,这数百骑都渐渐的带住了马势。再看曹操人在马背上眯眼皱眉的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扭头向侧骑的张辽问道:“文远,在你看来,6义浩既已有弃官悄然离去之意,且又不欲令孤强留于他,那是否会故布疑阵,使孤与彼背道而驰、不得相见?”
“这个嘛……”张辽沉思了一阵才迟疑着道:“此事末将亦有些吃不准。不过末将以为,以6义浩之能,兼之又行事在主公之先,若真欲弃官悄然离去,只怕旁人根本就莫可而知。现在他如此作动,很有可能的确是想在临去之前与主公面谈一番,却又怕主公会强留于他,故此事先选好一个地方,先行作好与主公面谈之后的脱身之备。”
张辽的这番话与之前丁夫人所说的话大同小异,曹操听过之后轻轻的点头称是,脑海中也再次的回想起了当日婉儿的尸身是如何在6仁的怀中消失的事,继而便低下头沉吟不语。
这时张辽又细想了一会儿,复又向曹操道:“主公,于此事之上,末将尚有几分担忧。细想一下,主公这数日来会急行至此,似乎都是因为6义浩所设下的一连串的计谋引诱所至。如今主公从骑不过三百,实与轻身而往无异。万一6义浩有何叵测居心……”
曹操举手止住了张辽的话,人也跟着陷入了沉思状态。事实上十汉里的多才有多远?曹操会出城没几里路就停下脚步,也是猛然之中想起了这一节的缘故。毕竟曹操与郭嘉暗中放走袁尚的事其麾下众将虽然毫不知情,但6仁本人却是已经看破了的,那6仁会因此而心生恨意,继而想对曹操施以报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论起来曹操之前敢把6仁先放回许昌养病而不怕6仁跑掉,主要原因不外有二:一是6仁当时“病”得太重身体虚弱,医者都说6仁要静养百日方能复原,再联系起6仁以往“施用道法”时的情况(有意的误导了曹操与郭嘉等人),使曹操相信6仁现在根本就施用不了什么道法。既然什么道法都用不了,那曹操还怕什么?二是6仁随军出征,其家眷在许昌这里都呆得好好的,使曹操觉得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执下6仁的亲近之人,然后借此来要挟6仁。
只是曹操怎么也没想到,这两条中的第一条,6仁是长久以来刻意装出来的。而第二条,6仁早在官渡之战开打之前就已经在暗中动好了手脚。当然,这也与曹操小看了6仁身边的蔡琰、糜贞的实际能力有关。谁又能想得到糜贞玩商队,竟然能瞒天过海的把那么多人给送走……
却说曹操沉吟了许久,忽然冷冷的一笑,阴沉着脸心中暗道:“6义浩,你若真的敢对我不利,我却也求之不得!长久以来,我爱惜你的学识才干,希望你能全心全意的为我所用,而你若是真心的全力助我,我也定然不会亏待于你。正是因为如此,我始终对你不忍痛下杀手,而且碍着一众幕僚的情面,我也着实不便对你下手。可你却总是想弃我而去……哼!这场事总是这样挂在心头真的很烦!当断不断必遭其害,这次就让你与我来个了断亦无不可!”
一念至此,曹操环顾了一下三百多从骑所携带着的弓弩箭支,轻轻的点了点头。6仁动起手来的确是很骇人,但却并不是没有受过伤,曹操一直都很清楚的记得当初在濮阳的时候,6仁就被田氏家奴射伤过臂腿。而那时的6仁应该说身强体壮、道力十足,现在的6仁却重病缠身、难有其力。要是三百多从骑乱箭其,曹操相信6仁会逃不过被射成只刺猬的命运。
不过曹操仍然不敢太过大意,想了想就准备唤过几个从骑,让他们先回一趟许昌城中,去另调个三、五千的士卒一同赶赴萌县围捕6仁。毕竟6仁手边有两百多6氏子弟,6仁本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只是曹操的手还没举起来,一旁的许褚却忽然指着不远处的驿亭嗡声嗡气的道:“咦?那不正是6仆射吗?”
曹操猛然一惊,急忙顺着许褚所指之处望去。只见在驿亭之中,有一人昂挺胸的傲然背手而立,神情清冷,目光冷漠的望向了曹操。就这神态,若是套用一个后世的词汇来形容的话,就是“酷”……不过是装、摆出来的那种。而在这个时代会这样做的,可能除了6仁之外,暂时还找不出其他的人来。
曹操怔了片刻,随即在马上扬鞭一指6仁,喝问道:“义浩,何故将行如此之!?”
亭中的6仁稍稍的皱了皱眉头,回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能不能走近一些?”
“……”一众人等尽皆无语。曹操方欲拍马上前,张辽却慌忙一把拦住,压低了声音向曹操道:“主公不可造次!亭中的6义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嗯!?”曹操闻言便凝神向6仁细看了过去。只是这一望,曹操当场便被骇得寒毛都差点竖了起来——6仁的人的确是在亭中,可是整个身躯有些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从曹操所处的位置望过去,6仁是正好挡住了两根亭柱的视线的,可是曹操现在却能透过6仁的身躯,清清楚楚的看见本应被6仁身躯所挡住的亭柱!简单点一句话,6仁现在的样子,就有如一个幻像、一阵清烟,而曹操看清这般景象,下意识的想起了一种事物……
“6义浩!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6仁似乎是听清了曹操惊骇的喝问声,自顾自的环顾了一下周身后便笑道:“看样子是吓到你们了吧?不过现在是白天,你们有听说过鬼魂会在白天出来的吗?”
“……!!!”一众人等尽皆骇然无语。
6仁又笑道:“老曹,走近几步吧,你要是离我太远,你的话我听不见的。”
曹操还没说话,张辽与许褚便已拦在了曹操的马前,都紧张不已的道:“主公不可靠近!需防6仁谋害主公!”
6仁看见了这些人的举动,虽然听不清他们是说些什么,却也猜得出是在怕什么,当下便摇了摇头呵呵笑道:“怎么,还怕我会暗害到谁?那我实话告诉你们,我现在这个样子对你们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幻像,我触碰不到谁,谁也都触碰不到我。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先射个十几二十箭的过来。”
张辽、许褚与那三百从骑可不会客气,当真的都在张弓搭箭准备射向6仁,曹操却稍稍的皱了一下眉,喝止住了众人的举动后策马上前了一些,但仍不敢靠得太近,在大概离6仁有个十几步的地方带住了马,复又向6仁大声问道:“6义浩,孤在这里与你对话,你应该听得清了吧?”
6仁有些无可奈何的摊手耸肩道:“老曹,你这多疑的毛病始终是改不掉啊!也罢,我现在这个样子对你们来说确实是很吓人,老曹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就站在那里和我说话吧,不过你的声音得大点,不然我真的会听不见。”
“……”曹操无语了好一阵才问道:“义浩,你现在究竟是人是鬼?”
6仁笑道:“我还没死呢,那我当然是人。你现在所看见的我……还是用你们理解得了的话来说吧,是我出窍的精魄元神。不过说真的,这个道法只能拿来吓唬一下人,亦或是想去哪里游玩身子却不能动的时候可以用一下,其他的功用就半点没有了。”
曹操博览群家的玄幻典籍自然也看过不少,自然知道传说中道家仙法的元灵离躯之术。当下便稍觉释然的点了点头,再问道:“义浩,你现在身在何处?”
6仁道:“怎么丁夫人没有转告给你吗?我在萌县城西的玉石桥。”
曹操道:“你既已有弃孤而去之意,却又想在临去之前与孤面谈,用此元灵出窍之术已然足矣,又为什么敢如此大胆的告诉孤你身在何方?”
6仁哈哈大笑道:“老曹啊,你这是多疑的老毛病又犯了。说起来我正是因为考虑到你的多疑,怕你会出城没多远就想起来我可能是在玩什么花招而不敢来见我,所以专门在这里等你。我道法不精,元灵出窍后其实撑不了太久,话是根本就说不完的。”
曹操疑道:“你的元灵出窍既然撑不了太久,却又为何说专门在这里等候着孤?”
6仁笑道:“这你别管,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知道你有没有回到许都,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我再元灵出窍飘过来见你也就行了。”
曹操道:“为何以前从未见你用过?”
6仁轻轻一叹,低头苦笑道:“老曹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大彻大悟吧?我现在能够这样或许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故意放走袁尚,使我心中苦痛到了极点,继而在病梦中大彻大悟,我可能还领悟不了这些相对来说比较高深的道法。”
曹操愕然了半晌才摇头道:“想不到竟会因我曹孟德之故,促成了一代高人!那6义浩,你现在到底是想怎么样?”
6仁道:“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只是想与你面对面的谈上一番话。”
曹操冷哼道:“哼!孤岂知你是不是设下陷阱欲谋害于我?”
6仁亦笑道:“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老曹,我实话告诉你,陷阱我的确布下了,但我却不会要你的命,因为现在的我还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诛杀袁尚,我想为婉儿报仇的事还是得靠你。还有,我知道你早就对我动了杀意,我现在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如果我冒冒失失的就跑去见你,亦或是不设下些陷阱好让自己能安然脱身,那我不是在找死吗?话我已经说得这么明了,老曹你敢不敢来见我?”
曹操哂笑道:“你以为孤会去见你吗!?”
6仁微微一笑:“老曹你一定会来,因为你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你如果不取回去,只怕对你就会有天大的麻烦。而且我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说不定你赶来见我,还有机会能杀了我呢?”
曹操道:“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若真要走谁又能拦得住你?至于你说的东西……又有何物能令孤赶去与你一见?”
6仁撇了撇嘴:“老曹你嘴还真硬,搞得我都有点不敢确定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能让你赶来了。那好吧,回头我把这玩意儿送到刘备那里去。”
曹操心中一紧,面上却冷笑依旧:“是什么东西?”
6仁反背在背后的手转回前面,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曹操惊得险些落马,再细望向6仁的手中所持之物正是那枚传国玉玺!到这会儿曹操却也真的在马背上坐不住了,一扭身便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了亭中,伸手就去抢6仁手中的金镶玉玺。只是6仁在亭中的只是一个幻像,曹操又哪里能触碰得到实体?
虚抓了几下,曹操的呼吸也不自觉的变得粗重了起来,再看看6仁的幻像,曹操压低了声音问道:“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金镶玉玺,于诛杀十常侍的洛阳之乱时丢失,在董卓火烧洛阳时落入了孙坚的手中,后来孙策向袁术时借兵把玉玺抵押给了袁术,袁术败亡时被个叫徐什么的人得到,转手就献给了曹操来谋取官位。当世之人虽然没有什么人知道,但6仁这个后世之人却知道玉玺在曹操的手里。
当下6仁笑了笑,同样低声回应道:“在你府坻的藏宝库里找到的。还别说,这玉玺你藏得真够严的,我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才在暗格里找到这东西。老曹,你私藏此物却不送还天子,野心真的不小啊!这件事我也不说破,你来见我,这玉玺我就当面归还,不来的话我就送给别人玩去了。不过这玩意儿似乎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你老曹可能是不会在乎吧?就这样吧,元灵出窍其实很耗费心神,我也就不和你罗嗦太多了。哦对了,最后再和你说一下,你带现在身边的三百从骑来见我的话我不怪你,你总归是朝堂三公、一方诸候,没点人护身是不像话。但如果你现在差人回许昌调集兵马来抓我的话,你就别想再见得到我,我还没有笨到会让你调兵来抓我的地步。还有,你记住你现在有些什么举动是瞒不过我的,稍有不对我就闪人了。该怎么做你自己选择,我只在玉石桥等你等到今夜子时,子时过后恕不奉陪。”
“6——义——浩!!”
6仁又笑了笑:“放心吧,我可以对天启誓,我绝对不会要你老曹的性命,刚才我不是也说了吗?你死了的话,谁去帮我诛杀袁尚,为婉儿报仇?我只是想整一整你,出一口你放走袁尚的恶气而已。行了,今夜咱们玉石桥见!”
曹操方欲开口,6仁的幻像已消失不见,曹操伸手空抓了几下却抓不到人,最后只能缓缓的垂下手来。低头沉吟间,曹操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阴沉,背起手在驿亭中来回的转了几圈,曹操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杀意,继而大步出亭翻身上马,扬鞭一指南面喝令道:“去萌县!”
张辽慌忙劝阻道:“主公不可!需防有诈!”
曹操冷哼道:“6义浩傲才恃物,必然轻慢无备!孤若急往赴之攻其不备,他纵有通天之能亦当死于孤手!走——!”
张辽还想说话,曹操已经打马出去了。没办法,张辽、许褚这些人只能纵马追上。而此刻,曹操心中暗道:“6仁——孤到要看看你到底是想耍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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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一行人赶到萌县县城的时候已是初更时分。而一到县城中,曹操就听说6仁在这里的人丁家眷早就已经没了影踪,前几天6仁萌县的府坻也失了场火,现在已是一片残桓断壁。这时曹操也猜出6仁在许昌、萌县的两处府坻的火肯定是6仁自己放的,一时间心头火起,马上就带着一众从骑赶向西面的玉石桥。
将至桥边,张辽总算是苦劝住了曹操,准备先派几个从骑去玉石桥看看情况。只是从骑未,玉石桥那里忽有清幽的笛声传来,旋律温宛平和,却是那曲曹操也颇为喜爱的《凤歌青天》。听闻得此曲,曹操止住了将的从骑,细品了一会儿6仁的笛声之后冷冷笑道:“音律之中并无半分的杀意,到是有几分相邀与讥讽孤之意在其中。若孤如此怯而不往,必为其耻笑矣!”
张辽又欲开口劝阻,曹操却挥了挥手,徐徐的策马而行,不久便来到了玉石桥的桥头。
这座玉石桥是6仁早年开萌县的时候建造的,宽三米,长大概是十六米,桥下的河水并不算很深,但也最深处也有个四、五米,流水并不很急。而6仁此刻就坐在另一边的桥头闭目吹奏着长笛,两边的桥头上各有事先便已点燃的桥灯,似乎就是在等待着曹操的到来。
曹操下马后站到了桥头,为求小心起见并没有往前走,而是静静的等着6仁吹完正在吹奏的一曲。不多时一曲奏罢,6仁缓缓的睁开双眼,望了见那边桥头的曹操,淡淡一笑后抱拳一礼道:“老曹,来了。”
曹操眯起了双眼,仔细的看了6仁一阵,看见了6仁在火光之下的影子,确定这个是6仁的真身之后沉声问道:“义浩,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6仁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老曹你还记得吗?七年前我们在徐州城外的小村,差不多也是这样见面的吧?你带了一大票的人瞪着我,我当时都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曹操道:“事过境迁,当初那个会吓得瘫坐到地上的碌碌小人,时至今日却已是一个敢与孤傲然对立,且令孤心悸不已的人物。”
“过奖,不过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