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在渐渐偏西,而这临近黄昏时分的隆冬斜阳映照在官渡战场上时,并没有能为这片战场带来几分暖意。正相反,当战场上那一滩滩早已冻结成冰的血迹与散落在战场各处的残刀断剑被这西下的斜阳之光染成金黄、银白等等的诸般颜色,再被隆冬时节的阵阵寒风所吹带起的尘沙、杂物给打乱,整个战场所显现出来的尽是一片萧条与凄凉之意,一眼望去会令人长长的叹息,唏嘘不已。
曹营的了望台上,6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着这一片凄凉萧瑟的战场,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头不已。郭嘉这时刚刚登上了望台,听到了6仁的叹息声后自己也跟着轻叹了一声,上前拍拍6仁的肩头道:“义浩,在想什么?”
6仁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的心里很乱……老郭,昨天晚上我放的那把火会不会放得太过份了?那一片火海烧死了不少人啊。”
郭嘉微微一怔:“怎么你会这么想?”
6仁道:“我一直在这了望台上,手里又有这望远镜,那些被鱼油打中燃着的人被烧成什么样的惨状我看得一清二楚。说实话,这火虽然是我放的,可我自己都看得心惊肉跳……”
郭嘉轻轻的摇头:“说你变了许多吧,其实你还是老样子——心软。这里是战场,你不对敌人凶狠一些,那回过头来搞不好死的就是你自己。”
6仁道:“我知道这是战场,可我真的觉得我昨天做的事太残忍了,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看那些被烧中的袁军一个个都哀号连天、惨不堪言的……我都在想,真应该痛痛快快的给他们一刀,让他们痛快的死去,而不是在经历了那么大的折磨、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之后才……唉!!”
郭嘉又跟着叹了口气道:“你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或者说,这战场你跟本就不应该来的。”
6仁侧过身望了一眼郭嘉,再次轻叹道:“老郭,可能你说得对,这战场我根本就不应该来。昨天打了这么一仗,我也在这里想了一夜。想着想着,我不禁在暗暗的问自己,我只是想为婉儿报仇而已,现在却做出了这么过份的事,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再这样做下去。或许在两军交锋之际去杀人放火是件难免的事,可是我为了婉儿的仇,却把其他的人也牵扯了进来,甚至会因为我自己的仇恨而使其他本不相关的人失去性命,那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郭嘉道:“很早的时候我就劝过你,要你别被仇恨迷失了心智,可是那时的你又哪里能听得进去?现在你好像是醒悟了过来,可是……事情你已经做了,后悔也晚了。”
6仁的神色为之一黯,再次望向萧瑟的战场却没有说话。
郭嘉与6仁并肩而立,一同望向了战场,轻声道:“现在天色将暗,你从昨天到现在又一直没合过眼的。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先回帐去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6仁摇了摇头:“不,我还在等人。”
“等人?”郭嘉奇道:“你在这里等谁?赵雨那丫头不是已经安然无恙的与主公一起回来了吗?这会儿那丫头可能都已经在帐子里睡着了。”
6仁道:“不是在等她,我是在等张郃与高览。”
“啥?你在等他们两个?你等他们干嘛?他们方遭大败,退回去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时辰,就算要再次强攻也绝对没这么快!”
6仁笑笑摇头:“算计人的本事你老郭一向比我强得多,怎么现在你反到还没我清楚了?要是我所料不差,张郃与高览再来的时候,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拜降的。”
“……”郭嘉沉思了片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亦笑笑摇头道:“话虽如此,也用不着你在这里苦等吧?”
“主要是我想找这二位问些事。”说着6仁远眺向了袁军营盘,呐呐自语道:“乌巢事成,袁军军心必乱,跟着曹公马上就要动全面的反攻……我就是想问问张郃与高览,袁尚的卧帐在哪个位置。到攻入袁军大营时,袁绍的大帐好找,袁尚的卧帐却不太好找啊。”
“你是想……”
6仁低下了头去,轻叹道:“我累了、倦了、怕了,现在只想尽快的结束这一切,然后悄悄的回我的家乡去。说到底,我可能根本就不适合这个时代,所以事情办完了之后还是早离开早好……”
“时代?”
6仁略有些凄凄然的笑了笑:“记得以前看书的时候,每每看到那些古之名将是如何如何的神勇,如何如何的威风,心里总是会热血沸腾,也曾梦想过自己能像他们一样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之后,我忽然愈的觉得我不可能做得到。一将名成万骨枯,有哪个成名的将领的脚下没有踩踏着堆积如山的尸骨?即便我走的是兴国利民的文臣之路,可也总感觉我是在帮一群将要成名之将去踩踏万骨,说得难听点我与助纣为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别那样瞪着我,我知道这是战场,你不杀人就要被人杀,我说的这些也跟本就是些妇人之仁的话,我也只不过是心里难过而牢骚罢了。处身于势中,应当如何去做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过说真的,像我这种喜欢过安宁舒适的日子的人,真的不适合这个群雄逐鹿的乱世时代。所以我现在只想尽快的了结我身上的事,然后安安静静的回我的故乡去隐居。至少至少,我还能混个眼不见为净,而且在了结了这一桩心事之后或许还能过得安安乐乐。”
郭嘉道:“如果是换在以前,我肯定会骂你,说你小子太不知长进了些。不过现在我却会赞同你的想法。你天性如此,旁人一意强求于你也没有用,而且……说不定你小子自己选的道路才是对的,才是一条合适你的路。哎?不过许攸不是就在营中吗?你为什么不先去问他,非要在这里苦等张郃与高览来降?”
6仁无可奈何的叹道:“他这会儿不是正在陪曹公喝酒吗?我是想找他问袁尚的卧帐在哪儿,可曹公也想从他口中探知袁军虚实如何啊!相比之下,谁的事情更大更紧要一些?还有啊,昨天他来投的时候我正忙着帮曹子廉整军备战,来不及招待他就失了些礼数,而他许攸又是个心性十分狭隘的人,这会儿肯定正记恨着我,哪里会和我多说什么话?”其实6仁还有几句话不好说出口,就是当时6仁是因为心里埋怨许攸怎么来得这么晚,害得他为赵雨的安危担心了那么久,自然而然的就对许攸有些不满而怠慢了。
郭嘉笑道:“那到也是。许攸这个人性贪而吝,公达亦说此人心性狭隘,十分记仇。如此看来,你想完成心里的事,是只有在这里等张郃与高览来降了。不过真到反攻之时,你是不是打算亲自上阵杀入袁营?”
6仁依旧摇头:“身躯已损,道力无几,我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再如前几次那样厮杀了,不然前些时候于两军阵前我哪会容袁尚就那样逃掉?擒杀袁尚的事,我回头得去拜托诸如文远、元让、张绣这些尚算与我交好的战将才行了。希望介时能一举事成,我也真的不想再拖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