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贯介于外朝和内廷之间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见崇祯皇帝脸色不善,出言也不善,立刻叩首出声,表达了众臣的来意。
但是骆养性的这番转圜之语,却只得到了崇祯皇帝的一声冷哼。
因为这种不疼不痒无关紧要的话,崇祯皇帝实在是听得太多了。
“陛下,杨阁部既已病殁,人死不能复生,若陛下为此哀痛过度,恐怕杨阁部英魂有知,也不能自安于泉下!”
眼见内阁其他辅臣与兵部尚书陈新甲皆不敢说话,身为内阁首辅的范复粹责无旁贷,只能当先发言。
而且他跟其他大臣也不一样,在眼下这个时局危殆的节骨眼上,崇祯皇帝连续三天不问政理事,内阁积压的大事无数,别人都推给他这个首辅,可他这个首辅却不能只往司礼监一送就了事。
“且杨阁部病殁之后,湖广局势危如累卵,更兼中州板荡、贼匪肆虐,朝廷亦急需委派一员重臣,继承杨阁部之遗志,总领山陕湖广中州之兵马,继续督师围剿流寇。
“当此危急关头,天下百姓亿兆军民,正翘首仰望陛下振作有为,陛下岂能因一人之病殁,而哀毁自伤,而失天下臣民之望?”
年过六十的范复粹已经从前任首辅薛国观那里,意外继任内阁首辅大臣,已经有一年有余了。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范复粹左支右拙,心力憔悴,去年辽东与关内形势尚可,他还能勉强支撑。
但是今年以来,中原、湖广贼情复炽,洛阳、襄阳先后沦陷,福王、襄王相继被杀,连带着崇祯皇帝本人都两哭太庙,下了罪己诏。
而心不自安的范复粹,也渐感回天乏力,已经先后两次向崇祯皇帝提交了致仕的奏折,只是崇祯皇帝一再挽留,他才没能辞官回老家。
今日他领头前来觐见崇祯皇帝,除了要尽快把积压的紧急事务处理完毕之外,也有再次请辞的打算。
所以面对崇祯皇帝的冷言冷语,他没有什么好恐惧的,说起话来,也是相当的刚硬。
“那就说说看吧,你们内阁,可是有了继承杨阁老遗志的合适人选?”
崇祯皇帝并不糊涂,他当然也知道杨嗣昌一死,若是长时间无人接替他统率剿贼的大军,那么之前动用了无数粮饷兵力的四正六隅十面网的剿贼策略,就将彻底失败。
所以,这几天他虽然哀伤悲痛,但是并没有完全不理朝政,要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知道有那么多人在上书攻击已死的杨嗣昌呢?
而且他之所以对此深感愤怒,也是因为那些攻击杨嗣昌的科道言官与朝中大臣,实际上有很多人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地骂他本人。
在崇祯皇帝看来,其他人否定杨嗣昌的剿贼方略,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面。
因为杨嗣昌的背后,没有别人,就是崇祯皇帝自己。
于是赌气之下,干脆对所有的奏折弹章一概留中不发,置之不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自己的心里面不着急,更不意味着他就要破罐子破摔,从此沉湎酒色,啥事不管了。
只是,在杨嗣昌死了以后,崇祯皇帝自己也确实不知道该派谁去接手这个烂摊子了。
洪承畴被他安排到了关外,而且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刚刚站稳脚跟。
孙传庭被他关在了大狱之中,而且还在跟他赌气,出言无状,死不悔改,不肯低头认错。
除此之外,还能派谁呢?
哪一个既有能力才干,同时又能听自己的话萧规曹随,不改弦更张呢?
这几天,崇祯皇帝在痛悼杨嗣昌之死的同时,其实也在考虑这些问题,只是他找不到这样的人选。
“启奏陛下,臣以为三边总督丁启睿,堪为杨督师继任人选。先前丁启睿之任兵部左侍郎,乃是杨督师鼎力举荐,其后又出任陕西三边总督,同样出于杨督师之举荐。”
就在范复粹正在为难杨嗣昌继任人选的时候,跪在他旁边的武英殿大学士陈演,突然这样叩首说道:
“三边总督丁启睿之有今日,固然是陛下慧眼识人之结果,但是也多得杨督师之举荐,由此可见杨督师生前与丁启睿颇为相得。
“既如此,以之继任,当能继承杨督师四正六隅十面网未能完成之志业,不至于改弦更张前功尽弃。这是臣的一点浅见,请陛下斟酌。”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武英殿大学士陈演话音一落,同样跪在殿中的大学士张四知、魏照乘以及兵部尚书陈新甲,立刻出声附和了他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