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参与掌管了李朝兵权并因此熟知李朝兵马防御之虚实的他,此时此刻非常清楚李朝及其自身的现实处境。
不管黄台吉提出什么样的条款,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在黄台吉带来的大军面前,他们都没有拒绝的机会。
对他来说,现在要做的最明智的事情,是尽可能地保存自己的有用之身,而不是违逆黄台吉的要求,最后搏个忠正耿直的虚名。
虽然他对金堉此时此刻的这个表现,是很敬佩的,但是换作是他,却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此时这么做,不仅是叫李倧下不来台,而且也会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果然,沈器远对金堉的呵斥之声刚落,黄台吉就在一众正黄旗巴牙喇兵的护卫之下,哒哒哒哒地策马前行,绕开了其他人,最后来到金堉和沈器远的跟前。
“尔是何人?”
“某有明朝鲜国礼曹判书金堉是也!”
面对黄台吉满是轻蔑的问话,金堉用厚厚的衣袖一抹脸上的涕泪,梗着脖子,对策马而来的黄台吉怒目而视。
“哈哈哈——杀了他!”
谁也没有料到黄台吉竟然一张口就要杀人。
沈器远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就在他张口之际,突然间刀光闪过,随即一股温热的黏糊的东西溅了他一脸。
——那是礼曹判书金堉的鲜血。
黄台吉的命令下达后,金堉也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他张口,一个早就握刀在手的正黄旗巴牙喇兵,已经闻令挥刀而出。
金堉的头颅应声落地,脖颈处鲜血喷涌,喷得沈器远满头满脸,喷得地上的冰雪瞬间殷红一片。
“你又是何人?”
“下国小臣沈器远,蒙我国王上不弃,现任小国兵曹判书。”
“沈器远?可是数年之前那个闻风逃遁,叫朕追都追不及的李朝兵马都元帅乎?”
“正是,正是小臣。”
“哈哈哈哈——好!你很好!”
跪在地上的沈器远不敢抬头看,但是听见黄台吉哈哈大笑的语气,他心里一个石头暂时落了地。
虽然之前他私通明朝阴谋废立的事情一直是暗中进行,做的很隐蔽,可是这次北方二道发生的反清大起义,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反水的南三道水军统御使林庆业,是他一力举荐的。
当内应的平安道兵马度使柳林,又是他的儿女亲家。
而那个打着大明征东将军特命全权使者旗号,入驻平壤府城作乱的沈器成,又是他单方面宣布断绝了关系的亲弟弟。
这可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就算其他人看不到张厚健、安克诚、崔孝一、车礼亮以及蔡门亨等人的任命中存在的猫腻,可是却绝不会看不到他沈器远跟林庆业、柳林特别是沈器成的关系。
一旦有人检举揭发他私通明朝,那他就必然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是他早早地跟金尚宪等人划清了界限,不肯出手相救,同时厚礼结交金自点的原因。
当然了,这也是他眼下公然站出来,冒险指斥礼曹判书金堉的原因。
一切都是为了先保住自己。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住了有用之身,待到清虏大军撤离了,到时候就又是另外一个局面。
所以,有了清虏伪帝黄台吉亲口所说的“你很好”这句话,沈器远的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一些,不那么忐忑了。
至于黄台吉提起他当年的丑事,并且当众嘲笑他,事实上在他的心中毫无波澜。
当年他那个李朝兵马都元帅就是一个虚名,那些名义上的各路勤王人马虽然多,在当时混乱之际,他根本指挥不起来。
除了临阵脱逃之外,就剩下投降和战死这两个选择。
然而这两个选择,都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