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也不等沈器成沈器周兄弟再说别的了,当即纷纷乱乱地退出了议事厅,赶紧去起草文书,张贴布告,收拾自己的东西,张罗自己的家眷仆从去了。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方才人头济济的府衙议事厅内,就几乎完全空了下来。
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车礼亮,以及沈氏兄弟、安克诚、蔡门亨、柳之蔓,还有几个可能已经认识到自己就算撤回到南方去也绝没好果子吃的义兵指挥,留在原地。
车礼亮并不认识那几个义兵指挥,但是此时看见他们没有跟着离开,心中颇感欣慰,先是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拱手对沈器成说道:
“沈总监军,若是任由那些人都走了,我们城中实力大减,守城的胜算岂不是又要小了几分?总监军何故如此——出此下策啊?”
车礼亮原本想要说的是,何故如此不智,甚至是何故如此愚蠢,不过他见沈器成本人并没有要一起撤离的意思,所以多少给他留了点体面。
“下策?呵呵,车都尉,你这话可说错了。方才那些人的说辞,你也听见了,他们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们像是能跟我们一条心走到底的人吗?若留他们在城里,说不定转眼就把我们给卖了!”
车礼亮的实际官身,只是定州别将,眼前沈器成称呼他为都尉,是有原因的。
就在北方二道各地反清起义初起的时候,趁乱入主了平壤府城的沈器成,对整个事情是很乐观的,所以当时他就派人去了汉阳城。
沈器成为参与夺下镇江堡的几个朝人将领表了功,将他们一律表奏为各自任官之所的兵马节制都尉,要让他们拥有节制指挥所在地义兵义民的名分。
原本事情已经成了,身为李朝兵曹判书的沈器远已经出了文书,马上就能给他们加官进爵了。
结果就在公文送出汉阳城的时候,被拦下了,没有发出去。随后,这件事情就被压了下来,从此没有下文了。
沈器远想通过此举,把国主李倧跟抗虏反清这一派绑到一起。
但是国主李倧也不傻,不看到金海镇跟大清国分出胜负,他是轻易不会跟抗虏派绑定的。
这中间的道理,现在沈器成等人也都已经想明白了。
不过车礼亮显然是自己人了,称他一声都尉,也是一种尊重或者是拉拢示好的表示。
当然了,对沈器成对自己的称谓,车礼亮完全没有在意,倒是沈器成所说的其他话,让他这个武人吃了一惊。
“啊?这——,总监军原来是这般打算!可是,此时城外已经是清虏探马逻卒遍布,他们出城南撤途中,可能会遭遇清虏前锋追击啊!”
“车都尉,你要搞清楚前因后果,并没有人强令他们离开,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呵呵,车都尉你也可以试着劝一劝他们,看看他们是否会听你的劝诫!”
一直在旁观的沈器周,看见车礼亮的反应,又听了他所说的话,马上就出声反驳了他一句。
“这——”
面对沈器周的这个反驳,车礼亮一时间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他也很清楚,面对清虏大军的赫赫凶名以及迫在眉睫的屠城威胁,大多数人的想法是赶紧逃跑,而且是跑得越远越好,很少人会意识到逃到城外只会更加危险。
只有像他这样的,有了从定州城出逃经验的人,也许才会有切身的体会。
就这样,十一月十五日入夜之后,沈氏兄弟遵守诺言,下令打开了平壤府城东门大同门和东南角的便门长庆门。
云集在平壤府城内的大批难民百姓,以及前监司和府衙的佐贰官员们蜂拥而出,乘着夜色,或步行,或骑马,或挑担,或赶车,或携家带口,或成群结队,纷纷踏冰过了大同江,拼命往南方撤去。
那些已经抵达平壤府城附近的清虏巴牙喇前锋兵们,没有料到他们下午才抵达城下,到了入夜时分,城中官民百姓就已经开始出逃了。
他们诧异惊讶之下,只得一边派人快马往后方传递军情,一边就地分派了马队,分作数路,开始尾随追击和袭扰出城南逃的人群。
抵达平壤府城外的清虏正黄、镶黄、镶蓝巴牙喇前锋兵们,总共尚不足千人,但是面对逃难的朝人百姓,却如同猛虎下山,虎入羊群一样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就这样,当夜撤出平壤府城的多达数万的朝人,包括一些出逃的官员以及大批的北方难民,被不足千人的清虏巴牙喇前锋兵们杀得尸横遍野。
当然了,直接被清虏巴牙喇前锋兵追击杀死的,最多只占了其中的两成而已。
另有两成左右,都是在惊慌失措的逃难路上被自己人踩踏而死的。
同时,还有超过两成的朝人,在追兵还没有赶上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绝望地跪在道边,趴伏在雪地里请降了。
等到天亮,清虏巴牙喇前锋兵们奋战一夜带着俘虏收兵撤回的时候,大约只有万余人顺利逃进了黄海道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