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原本对林庆业还算满意的尼堪,也跟着变了脸色,笑意全无,面无表情地盯着林庆业。</p>
“这个,哪里是有什么隐情?不过是因为底舱里除了军需之物,都是桨手贱民和染疫的军士而已。</p>
“此辈吃喝拉撒睡,皆在其中,又有随军携行的坛坛罐罐酱菜咸鱼,整个腌臜不堪,气味难闻,怕呛着了贵人。”</p>
林庆业倒也有几分急智,正在杨振等人在下面慌里慌张地隐藏遮蔽底舱里的枪炮弹药,调整各人所处位置的时候,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既真实又堂皇的理由。</p>
但是,他的这个理由,敬谨贝勒尼堪显然并不买账。</p>
林庆业话音刚落,就见尼堪看了那个朝奸韩润一眼,而那个朝奸韩润正在摇头。</p>
尼堪见状便立刻说道:“无妨。林庆业,你只管头前带路。本贝勒自幼随军征战,什么腌臜场合没见过,哪里在乎这些!”</p>
尼堪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林庆业也实在无法推辞了,只得硬着头皮直起身,喝令一帮子跪在地上的朝兵闪开,舱室的木地板上露出了底舱的舱门。</p>
说是底舱的舱门,但其实就是铺在主舱地面上的一块可以拉起的方形木板而已,下面有木梯可以进入底舱之中。</p>
之前,林庆业让船上的战兵齐刷刷地跪在地板上,实际上是有意无意地掩盖了这个底舱舱门的存在,就是不想节外生枝。</p>
但是现在,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叫开了跪在那个位置的水军,露出了底舱舱门的位置。</p>
这样一来,尼堪一看就看见了底舱门的所在,三步两步来到了跟前,随即指着地板舱门上的铁环喝令道:</p>
“打开来!”</p>
此时此刻,林庆业的心里无比忐忑,一时之间甚至想到了鱼死网破的场面。</p>
跟着尼堪前来东江岛的满鞑与朝奸,不过二三百人而已。</p>
而有资格伴随尼堪左右登上这艘龟船的人,更是只有十几个而已。</p>
如果林庆业拼他个鱼死网破,骤起发难,完全有可能将尼堪及其随从一举拿下。</p>
想到这些,林庆业趁着弯腰的功夫扭头看了一眼人群外围的安应昌,随即若无其事地拉开了底舱的舱门。</p>
“喔嚯!”</p>
底舱的门刚拉开,就见旁边正要俯身往下看的尼堪,突然掩鼻后撤,同时发出一阵惊呼,显然底舱内难闻的气味超出了尼堪的想象。</p>
尼堪所感受到的东西,其他人很快也感受到了,随着底舱门的打开,一股子腥臭难闻的气味瞬间就窜了上来。</p>
原本主舱内,就因为人多封闭而空气污浊,这一下子,就不仅仅是污浊了,而是腥臭无比,叫人难于呼吸了。</p>
“林庆业,你说的倒是实话,底舱下还不是人待的地方!”</p>
尼堪一边掩鼻,一边打消了方才对林庆业突生的疑虑。</p>
尼堪毕竟是老奴奴儿哈赤的孙子辈,算是野猪皮家族的第三代了。</p>
他出生的时候,早就不是老奴奴儿哈赤创业之初的艰难时期了。</p>
虽说比起大明朝的那些宗室子弟来说,算不上什么锦衣玉食,但是真正的苦,其实并没怎么吃过。</p>
所以,当下嗅到了底舱里扑鼻而来的腥臭恶臭,他本能地就往后躲了一躲,对于要不要继续下去面露难色。</p>
然而这个时候,那个剃发结辫留了金钱鼠尾,乍一看根本分不清是朝人还是满鞑的朝奸韩润,突然上前,来到尼堪身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女真话。</p>
林庆业见状,原本就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处。</p>
他唯恐这个看起来人模狗样而实际上令无数朝人痛恨的叛徒韩润,再给尼堪出什么坏主意。</p>
可是事已至此,再担心也没有用了,何况这个时候,他已经透过打开的底舱门,瞥见了杨振和张臣二人。</p>
杨振和张臣二人蓬头垢面,满身污秽,半躺半坐在距离下舱的梯子最近的两个桨手位置上。</p>
尤其是杨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给自己的一只脚上,上了脚镣,而且就锁在桨手的位置上。</p>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瞥,林庆业灵光一闪,心知那个足智多谋的杨都督既然在船上,目前的局面自然应由主持应对,顿时放弃了之前鱼死网破拿下尼堪的念头。</p>
林庆业这么一想,随即放松了下来,将手往下一指,主动做出了请的姿势,示意尼堪和韩润等可以下去。</p>
至于方才韩润又向尼堪说了些什么,他已经不在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