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堂垂眸勾唇,长睫挡在俊美的凤目前面,使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他始终坐姿端正,将两手拢在宽大的袖口里,对眼桌上的酒菜不动分毫。
明澜表情微滞,随后又陪笑脸,嗓音阴柔的开口:
“月末该是东厂番队每年一度的集中演练,不知督主是否赏脸,邀明澜前往观瞻一二,权作学习经验?”
“明公公若感兴趣,自去便是。”
明澜已经从冷青堂淡漠的神情看出他正隐忍着燥火,快速思忖后又不甘心,继续追问:
“依督主之见,待西厂成立之后,所需锦衣卫……”
“就按军部编制,由冷某的东厂统一拨划!”
冷青堂豁的起身,向对首的万玉瑶拱手:
“时辰不早,娘娘也该安置了。若无吩咐,臣就此告退,东厂还有公事需要臣去处理。”
“你去吧。”
万玉瑶对他轻轻一笑,目送他阔步离去。
清凛巍然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之后,万玉瑶一手撑着刀削般的尖下巴,一手捏着金箸,神色变得百无聊赖。
回味着那副清朗绝俊的面容,万玉瑶内心平白生出一丝失落的感觉。
那样气宇不凡的男人居然做了太监,真是太可惜了
在他身上,万玉瑶看到了一种明澜的年纪恰恰所缺的内敛与沉稳,正是这种魅力令万玉瑶沉迷。
偏偏他待她又是时而冷、时而热的性子,倒是惹得她每次在召见他之后,内心都会被一种患得患失磨得难耐。而越是如此,她就对他越是着迷,一种强烈的征服和占有的**与日俱增。
明澜已然收敛了谄媚的笑容,目光寒凛凛的注视桌上冷青堂从未沾唇分毫的美酒和菜肴,声色狠厉:
“娘娘,那冷青堂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您赏赐的酒菜,他尝都没尝一
下,这是存心不给您面儿啊!奴才刚才瞅得真真儿的,他对皇上成立西厂的做法打心眼儿里不乐意!”
万玉瑶闻声收了神思,眉眼微醺,慵懒的扔了金箸:
“他身居司礼监掌印的高位,之前又帮本宫平了不少事,性子冷漠、孤傲了些也是在所难免。方才本宫故意叫你讨好他,就是为你今后在西厂做事方便些。毕竟,这皇宫里面还没有本宫的时候便已有了他东厂督主冷青堂。本宫现在让他三分,便是为你丰满羽翼争取了时间。再怎么本宫都清楚,你才是本宫真正的‘自己人’!”
明澜激动万分,全身匍匐下拜:
“奴才对娘娘之心天地可鉴。娘娘器重奴才就是奴才三世修来的福分。奴才自当鞠躬尽瘁,报效娘娘知遇之恩!”
……
冷青堂和掌刑千户程万里在皇宫里一路走,如此好的月夜,他不想错过。轿子与随侍的番卫跟随在后,与督主保持了一段距离。
“爷,之前您为那皇贵妃做了那么多事,她还是不肯相信您!设立什么鸟西厂,保不齐正是她,没少在皇上枕边吹风!”
一路听冷青堂讲述在永宁宫的种种后,程万里恨得铁拳紧握,咬牙切齿。
“哼!如今万玉瑶的心思便是咱们皇上的心思,他们既要用东厂,又要防东厂……”
冷青堂悠然自得的向前直走,低声说话,不紧不慢:
“明澜是个颇有心机的奴才,刚刚借助万玉瑶的势头便和本督提及从东厂分调锦衣卫充盈他的西厂。本督心知肚明,等给了他锦衣卫去,接着他就会惦记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子!”
“明澜不过是从内侍监爬上来的,武功又不精通。爷,咱们且坐看他的西厂到底能立多久”
……
说话之间一行人又走到那个足以使冷青堂牵出记忆的地方,他下意的止了脚步,侧头向不远之处望去。
程万里极其熟悉督主这个久已形成的习惯,每当他驻足于此地,自己陪在一旁看着,内心总会扯出阵阵的酸楚。
垂了卧蚕眉,程万里在冷青堂身后幽幽道:
“您把云丫头接回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那丫头的眉眼神韵,真是与当年的裴掌膳一般无二。冥冥之中,上苍总算对您有所回报……”
冷青堂沉默,背手直立,似是未将千户大人的话纳进耳中。
程万里紧皱了眉,情绪忽而滂湃:
“爷,许多年来,您的心事属下一直都懂!云丫头她……”
“本督也一直都懂,裴掌膳是裴掌膳,云汐……就是云汐!”
冷青堂骤然开口,截断了程万里后半句话。
弥色的夜中,那平淡幽幽的声音流露出丝丝宛宛的哀戚之情。素白俊美的面孔淌在寒白的月光下,更显羸弱而疲惫:
“万里啊,是本督欠了郑氏满门。郑国公的大恩,本督就算倾覆此生也无法偿还得清!如今,本督只想好好护着她,把她拢在自己的手心里,静静的看她长大,这是本督……能够报答郑氏一族唯一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