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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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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像喷泉一样飞溅出来,纳兰王妃颓然倒在地上,一件事情蓦地兜上心头,在这心脏即将停止跳动的时刻,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池说道:“明天#瑚天黄昏时分……他们要押宝珠,押宝珠……到……到刑部大堂会审。”说完之后,两眼一翻,就此一瞑不视。

飞红巾握着那柄短剑,呆呆地站在王妃尸旁,忽然窗外一声狞笑,飞红巾短剑当胸一立,旋过身来,只见三个夜行人!已破窗而入。月光下看得分明,头一个长须如银,身材瘦小,两旁跟着两个约摸四五十岁的汉子,一进来见着满地鲜血,齐声惊叫,那白须老者喝道:“哼,好大胆的女贼,敢伤害王妃!”

飞红巾满腔郁怒正自无处发泄,拔身一耸,短剑飞处,一缕血红的光泽,径向老人剁去,那老人饱袖一拂,嗤的一声,给刺穿了一个大洞,但飞红巾的剑锋也给拂得歪过一边。飞红巾手底狠辣异常,左掌随着剑锋刺出之势,倏然劈出,那老者咦了一声,反手一推,飞红巾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趁势向前一冲,两条汉子刀剑齐下,飞红巾短剑横挥,只听得碎金切玉之声,挫铬不绝。飞红个疾如闪电,穿出窗户,自六层楼飞跃下地,刷刷两剑,又刺伤了两名王府卫士,正要逃走,忽听得“呼”的一声,那白须老者亦已跳了下来,手执双剑,拦住她的去路。说时迟,那时快,那两条汉子亦已跃下,和王府的卫士散在四面,遥遥采取包围之势,但却并不上前。白须老人睥睨作态,傲然说道:“你赢得我手中双剑,我就放你过去。”

飞红巾几曾受过如此轻视,长鞭“呼”的一声横扫出去,严似灵蛇,闪动不定。白须老者喝声“好!”一个盘旋,抢到飞红巾侧翼,右手剑“金雕展翅”,往外疾展,冷森森的剑锋猛削敌人肩臂。飞红巾身法快极,一鞭发出,方位立变,反手一剑,应招发招,只听得当的一声,双方都退出几步。飞红巾只觉虎口发热,暗暗心惊,那老者的剑刃给斩了一道缺口,也是“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两人再度交锋,大家都不敢轻敌。飞红巾展出师门绝技,左鞭右剑,攻守相连。长鞭起处如龙蛇疾舞,短剑盘旋如鹰鹤回翔,招数变化繁复,攻守难以捉摸。那老者在剑光鞭影中兀然不惧,两柄长剑,霍霍展开,竟似隐隐带有风雷之声!而且更怪的是:他左手剑和右手别的路数全然不同,像飞红巾一样,招数也是变化繁复之极,两人霎忽之间,已斗了三五十招,那老者忽地跳出,喝道:“你是不是天山老妖婆的徒弟?”飞红个大怒,刷刷刷,三鞭连环猛扫,斥道:“你敢骂我师父!”这时她亦已知道这老者的身份了。

这白须老者辈份极高,他是长白山派开山祖师,独创“风雷剑”法的齐真君,门下弟子很多,多译的师叔纽祜卢和十八年前刀伤凌未风的邱东洛,都是他的弟子。五十年前他到回疆云游,那时他三十岁未到,风雷剑法刚刚练成,心高气傲,独上天山去打晦明禅师,晦明禅师念他不远万里而来,现身相见,和他在无山绝顶论剑,晦明禅师最喜有虔心毅力的后辈,起初对他非常之好,称赞他道:“你年纪轻轻,有此成就,实在难得。你的剑法,虽有缺点,在关外想也无人能敌了!”当时齐真君如果机灵的话,谦虚求教,甚或立即拜师,晦明都会应允。不料齐真君竟不肯以后辈自居,坚持要和晦明禅师比试。晦明禅师微微一笑,说道:“我封剑多年,剑法早已生疏,不是你的对手。我刚才所说,只是姑妄告之,你不必放在心上。”说罢身形一晃,霎忽不见踪迹。齐真君虽然惊奇于晦明禅师的绝顶轻功,但还以为他的剑法的确不如自己,沾沾自喜,也就不再去找晦明禅师,径自在天山漫游。

天山横亘三千多里,晦明禅师住在天山北峰,天山南面高峰,却另外住有一个奇人,踪迹比晦明禅师还要诡秘,是个白发满头但却容颜美艳的女子,人称“白发魔女”。据说她曾经做过强盗头子,为了情场失意,一夜白头,这才绝迹江湖,隐居塞外的。

齐真君只知有一个晦明禅师,却不知有一个白发魔女,他自北高峰来到南高峰,弹剑长啸,意气甚豪,在峰顶练了一回剑法,高声叹道:“可惜世间没有人能和我平手过招!”他真以为自己的剑法独步天下,为找不到对手感到没趣。不料话声方了,一阵冷笑已传到耳边。

凭齐真君那么高的武功,竟然不知道白发魔女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双剑急忙挽个剑花,一剑护胸,一剑应敌,喝道:“那里来的妖妇,为何冷笑?”白发魔女满脸鄙夷之色。说道:“凭你这点不成样的玩意,居然敢在这里使剑。”齐真君气得面色发青,双剑一抖,说道:“你这么说,想来剑法高明极了,好吧,咱们就比划比划!”白发魔女冷笑一声,随手折下一根树枝,迎风一荡,瞧了齐真君一眼,又解下一条腰带。“哼”了一声,说道:“我虽然不行,可还用不着拔剑来教训你!”齐真君大怒,反手一剑,疾如闪电,喝道:“好吧,你就用树枝来挡吧!”白发魔女一个闪身,“盘龙绕步”,树枝拂处,竟然带起风声,连枝带叶,向齐真君手腕划到。她只用一条腰带和一枝树枝,不过三十招,就破了齐真君独创的风雷剑法,把他逐下天山。

白发魔女就是飞红巾后来的师父。因此齐真君一见飞红巾左鞭右剑的招数,便猜出她是白发魔女的门下。

齐真君自吃白发魔女的大亏后,回转长白山中苦练剑法,果然成了关外剑术的大师,清兵入关,也曾请他相助,可是那时他自问还不是白发魔女的对手,不愿入关。直到邱东洛在云南抚仙湖被凌未风割了一只耳朵之后,回到长白山哭诉,他屈指一算,距离天山受挫,霎忽已近五十年,他想晦明禅师和白发魔女,一定早已逝世,又听说凌未风是晦明禅师的弟子,以天山剑法,压得关外武师闻风胆落,不禁撩起雄心。这时他虽然已是年近八旬,但功力深厚,精神矍锐还似壮年,于是仗剑出山,在五十年后重来中土。

他一到北京,恰巧在凌未风大闹天牢之后。他进宫叩见皇帝,皇帝大喜,便叫他带两个徒弟,到王妃府中侦察“女贼”踪迹。原来皇帝因冒浣莲尽知他的隐秘,最为忌惮,把她当成心之刺,非拔去不能安枕。他带来了两个徒弟,来到王府,无巧不巧,一到王府就碰到飞红巾。

齐真君一生最恨白发魔女,这回碰到她的徒弟,立心先把她祭剑。他的风雷剑法经过五十年苦练,确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齐真君双剑展开,呼呼风响,浑身上下,一片清光,果然威力惊人!但飞红巾是白发魔女的侍人,长鞭短剑,左攻右拒,右攻左拒,也是配合得妙到毫巅!齐真君最初自恃五十年功力,以为对付一个小辈,还不是手到擒来?心高气傲,迭走险招,不料飞红巾招数狠辣之极,门户又封得极严,斗了半个时辰,非但讨不了半点便宜,而且有好几次过于急躁,还几乎给飞红巾的长鞭扫中,这才暗暗吃惊,心想:自己苦练风雷剑法,原是想找白发魔女报仇的,如果连她的徒弟都斗不过,那五十年心血,岂不是白花?

其实齐真君不知道,飞红巾比他更感吃力,她招数虽然精奇,功力到底稍逊,用尽全力,才能打个平手,而且每次兵刃相交,自己都感到一股潜力,似铁锤挟风,当胸压下。飞红巾运气凝神,拼命支撑,又拆了二三十招。齐真君这时也已看出飞红巾武艺虽高,功力究竟比不上他。风雷剑法一变,不求急攻,把内力都运到剑上,剑风荡处,连四面枝叶都籁簌作响!这回轮到飞红巾急躁了,她想强敌当前,卫士环伺,若不急求脱身,只悄英名难保。当下使出险招,一招“玉带围腰”,迫得齐真君飞身跃避。他凌空击刺,避招迸招,剑法极为凌厉,但飞红巾比他更为悍猛,脚踏原地,左肩晃处,转过身形,用力一抖,左手那茶长鞭,竞笔直地竖起来,直向齐真君“丹田穴”扎去,鞭剑相交,夜空中霎的火花飞溅,两人都向后面倒翻出去!齐真君功力虽比飞红巾为高,但高得也是有限,他身子悬空,不比平地易于使力,此消彼长,功力恰恰拉平,鞭剑相交,两人都给对方的潜力震了出去。

飞红巾趁势一个倒翻,以“细胸巧翻云”的轻功绝技,翻出六七丈外,长鞭在半空中反手打出,两名卫士,兵刃方扬,已给长鞭卷着,飞红巾脚尖着地,力贯鞭梢,两般兵刃,都给她卷去!

飞红巾一声长啸,叫道:“你姑奶奶少陪了!”正想硬闯,忽然一条大汉,迎面朴来。左刀右剑,当头剁下,喝道:“你想走,那可不成!”飞红个一剑扫去,那人刷地跳开,刀抢中盘,剑走偏锋,居然也是风雷剑的招数,不过把双剑改为刀剑罢了,这人是齐真君的得意弟子邱东洛。邱东洛的武功虽比飞红巾弱许多,可是十招八招还挡得住,就在这一瞬间,齐真君又已赶上来了!

齐真君赶来,叫道:“东洛,退下!”双剑呼地卷来,又把飞红个围住!他刚才给飞红巾长鞭震退,在众目瞪瞪之下,气得满面通红!这番再度扑来,出手更见辛辣,飞红巾知道闯不出去,也横了心肠拼死相斗,只见剑光鞭影,飞沙走石,端的惊险万分,激烈异常!

又过一阵,飞红巾汗湿衣裳,她到底是女流,气力渐渐不继。正想施展师门的“神魔夺命”绝招,和敌人同归于尽。忽然听得有人喊道:“韩大哥,你去拔那老贼的须,我要追债!”飞红巾一听大喜,只见附近一棵大树之上,似飞鸟般地落下三条黑影。为首的是韩志邦,当中的是凌未风,而押后的一个黄衫少年,她就不认得了。

韩志邦旋风般地扑入战围,步子歪歪斜斜,齐真君呼的一剑扫去,以为定可把敌人拦腰两截,哪料竟掷个空,韩志邦身法怪极,也不知是怎么给他避过。齐真君怔得一怔,韩志邦已抢攻了两招怪招,齐真君见所未见,要想回剑拦截,又给飞红巾绊着,啪啪连声,左右两颊,都中了一掌,齐真君左时一撞,没有撞中,下巴一阵剧痛,雪白的胡子,竟然真的给敌人拔去一绺!这时凌未风正在和那个左手抡刀右手使剑的人相斗,眼角仍吊着韩志邦,叫道:“行了,快退!”韩志邦意犹未足,“啪”的一掌,又击中了齐真君的背心,不料这一击如中钢板,震得手掌麻木,虎口流血。他仗着身法怪异,急忙退出,飞红个虚晃一剑,立即转身掩护,齐真君虽然气愤异常,却是不敢追赶!

韩志邦在那石窟学到几手怪招,得凌未风所教,出敌不意地欺身进击,果然把齐真君的胡子拔了下来。他不知厉害,还想贪功!再击齐真君一掌,却反给震痛了手掌,急忙退出。要知韩志邦的功力与齐真君相差很远,全仗开首那几下怪招与飞红巾牵制之力,才能成功,如何可以久战下去?但齐真君却不知个中奥妙,给韩志邦打了两个耳光,又给他拔了胡子,这一场羞辱,比吃白发魔女的亏,更重更大。他只道韩志邦比飞红午还要厉害,自是难免胆怯了。

韩志邦与飞红巾一道出来,桂仲明立即赶上接应,他的那口腾蛟宝剑,舞将起来,宛如一道银虹,霎忽之间,削断了十几个卫士的兵刃。

桂仲明叫道:“凌大侠,我们闯出去吧!”凌未风应道:“待我讨了欠债,马上就来。”他在树上纵下来时,已认定了邱东洛,一展青钢剑,就把他钉着,只是当时为了关心韩志邦,所以未发出辣招,此际,韩志邦与飞红巾都已脱险,他还有什么顾忌?

凌未风一声长笑,青钢剑霍地进招,急如电火,邱东沼左臂酸麻,手中刀飞上半空,右剑一格,给凌未风反手一绞,剑又脱手飞去。邱东洛拔步便跑,那里还跑得了。凌未风左臂一探,抓着了他的后心,像抓小鸡似的提将起来,滴溜溜地打了个转,手臂一弯,将他的头扭转过来,举剑在他的面门一划,吓得他半死,只觉一片沁凉,凌未风已是把他的右边耳朵割了下来,大笑说:“本息付清,饶你不死!”单掌往外一甩,将邱东洛抛出三丈开外。

齐真君气红了眼,眼看着三个“叛贼”就要硬闯出去,袍袖一抖,翩如大鸟腾空,落在桂仲明与凌未风之间,双剑向凌未风劈去。这时飞红旬与韩志邦跑在前头,凌未风最后。齐真君最惧韩志邦,对凌未风却并未放在眼内。

齐真君认不得凌未凤,凌未风却认得齐真君,冷笑说道:“你这老贼还有几把胡子?”只一晃身,青钢剑疾如闪电般的向两剑交剪的隙缝产刺进,齐真君大哈一惊,向后一仰,左剑一拨,避开这剑,凌未风跨能一步,毫不放松,剑招改为“铁锁横舟”,向左一封,趁着齐真君避招后仰,重心不稳之际,青钢剑疾的挥去,丁当一声,把齐真君右手长剑荡开。剑招三变,疾发疾收,齐真君一念轻敌,几乎丧命在凌未风剑锋之下!

但齐真君是一派宗师,五十年功力,非同小可,临危不乱,奋力一振,力透剑尖,身子风车般向左一旋,双剑未收,微一点地,竟然反弹起来,右剑擦着凌在风的剑身,趁势引开,解了险招,左剑上撩,刺向凌未风持剑的手腕,凌未风也不禁心头一凛,飞身自开真君左侧掠过,“神龙掉尾”,回手一剑,朝齐真君的太阳穴疾刺。齐真君霍地翻身,横剑一劈,只听得一阵金刃吏鸣之声,火星四溅,两人都给震退几步,手中的剑都给对方砍了一个缺口!凌未风这招试出了齐真君的功力和自己竟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心想:要制服这老头儿,可不是三五十招的事,懒得与他纠缠,喝道:“念你一把年纪,饶你回去养老吧!”青钢剑左右疾挥,剑招发处,直如风翻云涌,王府的卫士们哪里拦截得住?霎忽之间,已给他和挂仲明会合一处。

齐真君苦练了五十年,自以为可以称霸天下,不料一出手就连连吃亏,与飞红巾打成平手,给韩志邦打了耳光,遇凌未风更几乎丧命!而这三个人还都是自己的小辈。凌未风看来只是三十岁多点,也不知他的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如此神妙,见面四招,招招狠辣!不由得一片雄心都冷了下来,哪里还敢追赶?

齐真君的另一个徒弟柳西岩,手使一根花枪,给桂仲明的宝剑斩去半截,大腿又给飞红巾的长鞭扫去一大片皮肉,拿着半截枪杆,作拐杖用,邱东洛失去两只耳朵,满面流血,看着师弟,一拐一拐地走到齐真君面前,哭请师父报仇。邱东洛道:“那千杀的就是凌未风!”齐真君面色大变,习惯地捋捋胡子,一摸之下,才醒起一大络胡子已给拔去,看者两个徒弟的糟样子,想着自己也是一样的狼狈,又羞又怒又是心惊,记起五十年前晦明禅师的话,暗道:怪不得他说自己的剑法有缺点,果然连他的关门徒弟,剑术都在自己之上,面上无光,一言不发,径自去找楚昭南。

再说韩志邦一行人回至西山,飞红午颓然坐下,叹道:“王妃死了,这女娃子也完了!”凌未风默然问道:“王妃怎么死的?”飞红巾把当时的情形说了,凌未风也禁不住泪咽心酸。大家默坐无言,良久,良久,飞红巾忽然跳起来道:“我几乎忘了她临死留下了一句话!”凌未风急忙问道:“什么话?”飞红巾道:“她说明天黄昏时分,他们要解易兰珠到刑部大堂会审。”凌未风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中途拦劫?”飞红巾点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

凌未风沉思有顷,抬头说道:“恐怕不行,他们在把‘钦犯’解出之前,天牢通刑部的街道,一定早已戒严,说不定还有御林军防守,我们怎能聚集?纵使我们恃着武功,硬闯进去,也只是打草惊蛇,到杀散御林军时,易兰珠早被押回天牢了。”飞红巾怒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凌迟处死不成?有什么危难也得试它一试!”凌未风道:“谁说不救她了?我只是盘算一条安全之策。”过了半晌,双目闪闪放光,对韩志邦一揽到地,说道:“看来这事只有韩大哥能帮我忙!”韩志邦慌忙避开,还了一揖,说道:“凌大侠你可别调侃我了。我的本领在你两人之下,你们都救不了,我怎么成?”凌未风笑道,“救人可并不全是讲真刀真枪的,何况韩大哥的本领也高得很呀!那老头儿的胡子不是也给你拔下了么?”当下一手拉韩志邦,一手拉飞红巾,飘然出屋,在夜林中漫步,把所盘算的计策详细说了,问道:“韩大哥,你看成不成?这可全要看你和他们的交情。”韩志邦点点头道:“别样我不敢说,他们可对我像自己人一样,对你也很感激!”飞红巾忽然抢着说道:“如果救出来了,那女娃子可是我的,你不许和我争!”凌未风随口笑着答应:“我和你争干嘛?你若把她收做女儿,我更欢喜。”三人商议完了,各自分头布置。

再说易兰珠在母亲去后,心如死灰。这一日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狱卒把牢门打开,把她双眼用厚布蒙上,接着听到好多人的脚步声,有人把自己推到一辆车上。

车辚辚,马萧萧,易兰珠被蒙着双眼,缚在车中,经了一个多月的折磨,受了一次心灵的重创,她的肉体和精神都支侍不住了。她的身子随着车辆的颠簸起伏不休,肠胃非常不好受,一口苦水呕了出来。旁边的人冷冷笑道:“吃到苦头了吧,你的父亲作孽,你替他还债,活该!”易兰珠身子本来已非常虚弱,这时忽然挺起腰来,骂道:“楚昭南你这奸贼,你配提起我的父亲吗?他虽死了比你活着还要强一万倍!”楚昭南又冷笑道:“乖侄女,你应该放软一点,你还要你的叔叔替你收尸呢!”易兰珠斥道:“不要脸,你是谁的叔叔?你这满洲靴子的走狗!”楚昭南正想用刻毒的话折磨她,忽然前面的车辆骤然停下,楚昭南揭开车盖一瞧,只见前面来了两辆大车,吆喝着让道。楚昭南大为奇怪,问道:“什么人,为什么让他闯道?”

楚昭南和齐真君奉命带着二十四名大内高手,分乘六辆大车,把易兰珠从天牢押到刑部。不出凌未风所料,他们前一晚已布置了两千名御林军,守着经过的街道,任何人都不许通过。他们大清早就从天牢出发,满以为有了这样严密的防备,绝对不会出事。

车顶上的卫士答道:“是西藏活佛的车仗。”楚昭南“哦”了一声,心想:“我道是谁,原来这班宝贝!”西藏活佛的特使,在京师里甚受优礼,好像对待外国使者一样。戒严令只能施用于一般官民,活佛使节的车仗,御林军可不敢拦阻!

楚昭南目力极好,遥遥看见前面车仗上站着十多个喇嘛,其中两人相貌颇熟,一人记得是以前随张天蒙护送舍利子的喇嘛。这还罢了,另一人虽穿看大红僧袍,神态举止却与一般喇嘛有别。楚昭南看了两眼,猛地醒起这人就是天地会的总舵主韩志邦,大吃一惊,正想揭破,忽然前面已有人叫道:“这些人是假冒的!”霎时间,那两辆大车,跳出许多人,暗器乱飞,刀剑齐举,像一群疯虎似的,混杀过来。楚昭南奉命专守女犯,恐怕有失,不敢离开。

车里跳出的那群人正是凌未风他们,他们是假冒的,可是活佛使节的车仗和车前面的七八个喇嘛却是真的。原来韩志邦给西藏喇嘛抢回舍利子,他们把他迎入西藏,待如上宾。这次同在京师,韩志邦偕凌未风去找红衣喇嘛商借关文车仗,红衣喇嘛好生为难,凌未风道:“事败之后,你当是我们偷去的好了。皇宫里的朱果金符我们都有本领偷,何况这些关文车仗?皇上见过我们的手段,他一定会相信的!”红衣喇嘛一想:韩志邦是西藏僧众的恩人,凌未风是自己的恩人(在五台山谷时,凌未风曾救过他。见本书第三回),虽然有点冒险,可也不能不借!

凌未风等借了活佛使节的车仗,由宗达·完真带领七八个喇嘛当头,算准时间,果然闯进了戒严地带,拦截了押解易兰珠的囚车,立刻引起一场混战。

凌未风为谋一击成功,将躲在石镖头家中的一众英雄都带了出来,桂仲明、冒浣莲、张华昭、通明和尚等人个个都有惊人的技业,但清廷这面有齐真君率领二十四名大内高手挡着,声势也自不弱。

楚昭南屡经大敌,镇定如常,按剑守在易兰珠身边,心想:只要齐真君挡得住凌未风,其他的人来抢我都不怕,而且,若万一敌不住时,易兰珠在我手中,他们也须投鼠忌器!

楚昭南屏息以待,只见前面刀光剑影,打得十分激烈,凌未风虽已现身,但一时却攻不过来,楚昭南暗自心喜,正自盘算把囚车驾回天牢,忽然间,突见前面飞起一条人影,迅逾飞鸟,左面一兜,右面一绕,霎忽向东,霎忽向西,齐真君、成天挺这两个最高的好手,正和凌未风、桂仲明缠斗,无法抽身,其他的大内高手,竟自拦截不住,给她展开轻灵进捷的身法,霎忽就冲了过来。

楚昭南吃了一惊,定睛看时,那条人影已扑上车顶,鞭风呼呼,两名卫士应声倒地,这人正是二十多年的威震塞外的飞红巾。

楚昭南对飞红巾本自有些心怯,这时也顾不得了,手中剑一提一翻,青光闪处,“樵夫问路”,刷的一剑,直奔飞红巾华盖穴扎去。飞红巾肩头一晃,长鞭短剑,左右一分,鞭卷青锋,剑刺胁下,两般兵器,两种攻法,一派进手招数,凌厉之极。楚昭南手中剑一抽,顺着鞭势,向上一拖,把长鞭引开,倏地横身,左手捏着剑诀向外一推,右手剑向下一沉,往外一展,上刺小腹,下斩双腿,霎忽之间,连使出三招极厉害的招数,从“引虎归山”化为“金雕展翅”,招数尚未使完,又再变为“移星摘斗”,化守为攻,剑如抽丝,绵绵不绝。

飞红巾运绝顶轻功,和他一样,同时运用三种身法,避招进,短剑斜飞,长鞭横扫,一步也不退让!

两人招数都是快速之极,电光石灭之间,就拆了十多招。论武艺,两人正是半斤八两,谁也胜不了谁;论气力,却还是楚昭南更能持久。飞红巾已瞥见易兰珠被缚在车中,却是无法将楚昭南打退,而两面已有几名卫士,扑回援助,又急又恼,蓦地一声长啸,喝道:“楚昭南,你敢拦我!”奋臂一抖,长鞭自左向在,扫了个圆圈,身形猛地一纵,不顾性命地硬冲过去。楚昭南绝料不到她如此拼命,竟敢身子凌空,飞闯过来,这时楚昭南若下杀手,必然是两败俱伤,而飞红巾也必定伤得更重!

这一瞬间,少年情事闪电似的在楚昭南心头掠过。飞红巾虽然从未爱过楚昭南,而且还和杨云骢一道捉拿他,鞭打过他,但飞红牛到底是楚昭南唯一喜爱过的人。飞红巾拼了性命,疾冲过来,楚昭南无暇考虑,本能地将身子一闪,飞红巾已如飞鹰掠过,一下子就抓起了易兰珠,翻上囚车去了!

待楚昭南清醒之后,飞红巾已掠出十余丈外,这时,两方混战,正打得翻翻滚滚,迫近了来。楚昭南知道飞红巾轻功超卓,还在自己之上,只见凌未风与齐真君恶战,杀得难分难解,满腔怒气,都转移到凌未风身上,索性放过飞红巾,长剑一抖,走偏锋急上,和齐真君合力夹攻,想把凌未风杀掉。

齐真君昨日在王府一战,本来已给韩志邦与凌未风先声震住,你道他今日如何还敢硬拼?说来有段趣事。原来齐真君一到京师,朝见了康熙之后,便与楚昭南相见,两人各演了一路剑法,楚昭南便道:“前辈若肯出马,凌未风那时碰着对手了,只要我们两人联手,准可把他毁掉。”当时齐真君“哼”了一声,心想:除了白发魔女,我是天下无敌。晦明禅师五十年前还不敢和我比剑,何况他的关门徒弟。还以为楚昭南抬高身价,将他的同门师弟故意夸大,不料在王府碰头,给凌未风迎面四招,杀得心惊胆战,过后,反而怪起楚昭南来,怒气冲冲跑去找楚昭南,责他藏奸,说道:“你为什么不实说,教我吃了大亏?你昨天演的那路天山剑法和凌未风的为何不同?咱们都为皇上效力,对劲敌应求知已知彼,你却藏好,不把你师门剑法抖露出来,让我有个准备。哼!哼!”这老头儿倒很直爽,以前怪他把凌未风夸大,现在反而暗怪他故意奉承,不将凌未风的真实本领告知。他想:你说我和凌未风可打成平手,为何我连几招都挡不了,莫非想借刀杀人?

楚昭南问他怎样输给韩志邦和凌未风,他一说了,只是隐瞒着给韩志邦打耳光拔胡子的事。楚昭甫听了,大为奇怪,齐真君站着说话,楚昭南默不作声,突然运掌向他肩头一按,说道:“老前辈,请坐下来说。”齐真君大怒,本能地运起内力,肩头往外一撞,自己虽然给按得稳不住身形,楚昭南也给撞得倒退数步。齐真君怒道:“楚昭南,你也要来考我?”楚昭南满脸堆笑,说道:“前辈息怒,我现在弄清楚你为何输给凌未风了,你不是真输,是给他吓退的。”楚昭南试出齐真君功力高过自己,拿凌未风相比,最少也可功力悉敌,便道:“以你的剑法功力,绝不会几招就输给凌未风。我和凌未风、飞红巾两人,都曾交过几次手,对你不妨说实话,我和飞红巾是半斤八两,对凌未风则要略处下风,但也相差有限,你打得赢飞红巾,就不应输给凌未风!”

当下楚昭南把这道理说给齐真君知道,他说:“昨天我看了你的剑法,论招数的变化复杂,和天山剑法可以匹敌;论精微奥妙之处,却要稍逊一筹。但我看你运剑的功力,那如是深湛之极,最少不在凌未风之下。刚才我还不敢相信,再试一试,我更相信我的看法不差,经你的功力配上剑法,和凌未风打个平手不是难事,他能赢你是因为他在明,你在暗,我很早就听师父说过你的风雷剑法,你却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天山剑法。天山剑法迅速异常,见隙即入,你若封闭门户,以风雷剑法的沉稳,尽可守得许久,配上你的功力,就算不将他击倒,也可累他半死。”楚昭南恨极凌未风,不惜花半天功夫,把全部天山剑法都演给齐真君看,齐真君见昨日凌未风所使那四招果然在内,这才不说楚昭南藏奸,再鼓雄心,愿与楚昭南同心合力铲除凌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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