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的家乡叫太谷,村子坐西南向东北,后山如一匹葱绿的健马只可惜是低头吃草状。虽然是深山,但风景却很美,有着一片片水稻一片片荷田(风景好产量低),一两汪鱼塘三五群牛羊(不过人们很穷不知道为什么)。山,不是很高的山,都是拔地而起的一座一座很少相连的山,大方而不失秀气;谷,其实是平地,表面是黑色的土地,深处地层却是河沙(风一曾经和父亲一起挖鱼塘挖到深处发现河沙,沙砾中还不少细小如小指头般的小鱼小螺小蚌的化石)。他父亲说清朝时这里还是大河,整个平地几乎都是河床,两岸都是森林,山上还有老虎。不过现在山村只两条小河,叫做溪更合适,只因为前身是河所以还叫河吧:一条从西边来,在村子西北角分一半向东流入一个永远不干却也不会满的小潭中,另半条河流入北边的那个在小风一的眼中就是大海的水库;第二条小河在村子的东边自南而来,在东北角流入一个深无底的地洞。小潭在北,地洞在南,其间隔一座形如马鞍的小山,这两个不知通向何处的水穴就像太极图上一对神秘的阴阳鱼眼,长年不知足地吞着河水。其实小风一是不知道什么太极图的,他只是想,如果桂林漓江一带海拔提高了些的话,一定也会变成他家乡那般的深山。
风一从小喜欢听故事,有一个夏天他和一群孩子坐在石板上听老人讲故事,半夜他醒来只有他一个人躺在石板上,大大小小的别人都全回家睡觉去了。老人们讲故事完了都喜欢说:“哎,故事很多很多,很长很长,就是一年半月也说不完!”每当这个时候,小风一心里就痒痒地骂老头吊人胃口。有个老头指点他,让他去八里外的小镇上找文化站碰运气,那里好多书,说不定管理书的老头会借给他。那年小风一有十岁多,读小学三年级,勇敢地进入文化站,没有借书证,只因为管理员老头一眼看到他人品好,就借书给他了。从此,他成了全镇最小的捧着大部头书看的小说迷了。第一部书是《封神演义》,接着《西游记》、《三国演义》、《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飞龙全传》……村里的高中生们都不会看小说呢,他们只会扛着红旗排队去学校,每天大多时间都是去捡猪菜和放牛,从看小说的学识和资历上,他们倒只算是小风一的弟弟妹妹了。
小学只有两门主科语文和数学,所以正是看小说的好时光。镇文化站里凡是冷兵器时代的打仗的书几乎都被风一看完了(他从来不借现代枪炮打仗的书来看),他把这条看书的门路让给了哥哥,来到了有更多书的柳河中学来了。成绩是好,人是聪明,可是说话一句中可能也就两三个字模糊的正确,风一老是被人笑。可是这笑话能怪谁,怪小学老师吗?没有那些老师,他也来不了这个大镇读书呀!他暗中发誓学好普通话,以后自己当老师,中止山村的恶性循环。
风一爱看小说,他用童弟周刻苦学习的那股劲来看小说,厕所的路灯下、被窝里的手电筒微光下,那都是他刻苦的身影。他还爱看小人书,镇上的集市有人摆租小人书,在场看了还一本两分钱。那天中午他看着小人书,哥哥骑自行车送给他三十斤米做伙食,放车在旁边一起看小人书,当他们看书醒来后车上绑大米的胶绳被人割掉了,三十斤米不翼而飞。这个事让同学们笑了他几十年。
最让风一羞愧的是,初一时候他睡上铺,有次他睡着时梦见上厕所小便,爽快地射着,结果被下铺的同学吵醒了,好在下铺同学配合,当初架蚊帐的时候上面还夹了塑料薄膜,只见薄膜上黄澄澄一片宝贵黄金水。没有这事,谁能知道薄膜的价值呢!风一,绝对不是故意的!
初中有六门主科:语文、数学、英语、政治、物理和化学。风一每门功课都很棒,当然英语和政治除外,因为他懒得背那些没用的东西。那四科他很稳,满分一百而他总是七十以上九十以下,人家班里比他平时成绩好的同学不及格时他也是七八十分,人家比他差的拿九十多分时他还是七八十分。理科考试他从来不能提前交卷过,也很少做得完试卷,因为他对各种题目都很生疏,别人自习课做习题时他是看小说,考试即使出的是例题他都得一头推算过去。不过风一做过的题目命中率挺高,完全可以去买黑庄六合彩!他做了的基本很少丢分。有次物理考试他只做了80分的题目,竟然全对,而那次考得很难,全年级上八十才三个人,那次他在初中部扬名海内外!
“即将毕业,我们想想都兴高采烈。可是,中考日子的临近,我们初中生活的末日也就要到来了。盛夏时节,偶尔得回家一次,可恨我整天都忙着复习我最弱的而又无用的英语,我是忍着忍着,实在屎胀难忍,我向村外飞奔。……透过那个牛嘴巴那么大的小孔窗向厕所外望去,夏天的乡村真美真迷人。禾苗已经抽穗,满眼都似乎沉甸甸。我不禁想,我家的稻田在哪?不知道我们家丰收的希望,是否又要寄到明年……”语文老师在念一篇作文,至此,班里议论纷纷。
“厕所作家啊!”
“好雅兴啊!”
“稻花好香啊!哈哈!”
……
风一红着脸,这是他的作文,他将在下课的课间里接受同学们的“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