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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烙下的伤痕(1 / 2)

 还是宁安宫,布置得大红的喜堂上,一众训练有素的宫女们簇拥着一对新人,上官鸿和孙贵妃等人一样端坐在主婚人的位子上。千雪的心仿佛被刀子狠狠剜着,那个新娘不是她。她喊景飞的名字,喜乐声铺天盖地,他根本听不见她,嘴角噙着一贯的微笑,目光柔和如水……不,景飞!不要那样看她,她不是我啊!千雪想挤过去到他面前,可围在新人旁边的人潮却硬生生把她推开。她踮起脚尖,上官鸿对她别有意味地奸笑,孙贵妃一脸得意,丹凤眼不期然地扫到她这边,仿佛是在说:“瞧,你也有今天呢!”

“不要——”千雪大叫着坐起身,冷汗涔涔。

“怎么了?做噩梦吗?”耳边传来景飞关切的声音。

千雪舒了口气,方醒悟过来是一场梦,轻轻触着胸口,那里仿佛还在隐隐发疼,好真实的梦。缓过神来,见景飞坐在床边,一身银白色的长袍,已是整理得妥妥当当,而此刻他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昨天晚上他也是这么看她的,想起昨晚,千雪脸上一热,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往上涌了。一阵凉意袭来,她低下头,原先覆在身上的丝被早已滑下……她连忙抓起被子,紧紧攥在胸前,怪不得景飞会那样看着她。

景飞移开目光,不甚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千雪从被子中抬眼看了他一下,如玉般的脸庞上竟有些微红,原来他也会不好意思。

“虽然我也很喜欢娘子问早安的方式……可是外头来了客人,实在……很不是时候。”

千雪瞪着他,问早安的方式?这个笑话未免太冷了。以后要教育他,不会讲就别讲了,他实在不是那块料。

“客人?谁啊?”

“南宫白。现在正在前头给夫人复诊,可能一会就过来了。”

千雪急坏了:“那你怎么不早叫我?”

里屋一番动作,外头小紫已经知道主子醒了,正好进来伺候。

“你……你还不出去?”她催促着景飞,景飞还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他在也是很自然的,不过他还是起身出去了,千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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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洗漱完毕,院子里就传来了南宫白爽朗的笑声,来得倒是快。千雪出得门去,见景飞与南宫白两人已经坐在了青藤架下的石桌上。她吩咐下人去准备点心和茶,自己也信步上前。

“千雪,近日身体可好?”南宫白询问着,一会又觉得哪里出了错,马上转口,“不对,该改口叫嫂子了。”

“还是叫名字吧,我听着习惯。”

“性子倒是没怎么变。”

千雪笑笑,向他问了一下母亲的情况,再闲话了一会家常,什么都问完了,还是没有说起旭飞的事情,一直拿眼瞟一边悠闲喝茶的景飞。不知怎么的,千雪就是问不出口,那一幕毕竟太残忍。终于,景飞折腾完了,淡淡地问了一句:“南宫,那日我托你留心的事情怎么样了?”

南宫白神色凝重起来:“只能尽力一试,我没有把握。”

“怎么回事?”他们在说什么啊。

南宫白解释起来,又是很长的一段故事。那日旭飞策马狂奔,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他见路就走,速度也渐渐慢下来,终于前面没有去处了。他停在荒烟蔓草间,心境无限悲凉。往日的天皇贵胄,征西将军,此刻居然落到这样的田地。坠崖那天适逢大雨,河流尤其湍急,沿途山坡上滑下的石块被冲尽了水流里。不止是脸上,身体上也一样被急流中的石块和险礁划了无数伤口。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无人的浅滩,全身疼痛,衣物褴褛,浑身都是血腥味。拖了半日才有过路的渔船发现他。渔夫住的村子极其偏僻,旭飞行动不便,足足养了一个月方好起来。期间他也想过让那个渔夫帮他传信到官府,但考虑到可能会有有心人再来加害,毕竟他是受刺坠崖的,朝廷里已经有想要他命的人,因此只好作罢。待行动自如,他洗漱的时候无意间在水中看到了自己伤痕累累的面容……当下惊恐万分,虽然知道脸上伤得很重,但没料到脱痂后居然还这么恐怖。伸手摸去,凹凸不平的触觉……一如他醒来后第一眼望到的乱石滩。他疯狂地找镜子,最后渔夫的妻子从别处借来一面铜镜。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面目狰狞的自己,“哐噹”一声,清脆响亮,对他来说却犹如残酷的宣判。

好心的渔夫不停地劝慰,可他终究不会明白,这样的残缺对旭飞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想到以后可能要面对的同情和奚落,他自幼而来的骄傲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心如槁灰,他辞别了那家渔民夫妇,因怜惜他们的穷困,他把身上唯一的信物——一件雕着龙纹的玉佩留了下来,自己只拿了些微薄的银两就离开了。等他走到离村子最近的小城里,也已经是四五天后的事情。出来后,他就感觉到了与过去强烈的不同。一个衣衫破落,满脸疤痕的人走过大街,引来的回首与议论……他投宿、吃饭,无论走到哪里,这张脸始终跟着他,连最下贱的流痞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嘲笑他。现在,如果他出现在官衙门口,告诉那些人他是当今四皇子,肯定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疯子。担心千雪的安危,但是却没有勇气回去,越接近京师,他的脚步就越沉重。直到一日他听到了街头在谈论太子的婚事。

“太子的婚期又延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云家小姐突然病了,皇上特意吩咐等她养好身子再办的。”

“会不会别有内情啊?”

“哪那么多事,我有个亲戚在相府做下人,云小姐的确是病了,虚着呢,太子爷天天往相府跑,这还能假?”

……

他没有再听下去,够了!千雪没死。可是她怎么能那么狠心,仍然是要跟大哥完婚吗?在她心里,难道就不曾把上官旭飞放进去一刻?那么现在的上官旭飞更是如尘如芥了。他把剩下的钱全换了酒,任自己一点一点地麻痹。如果这时候,有人来跟他打场架也许会爽快很多。刚这样想着,就有几个乞丐涌到他这边来。

“兄弟,一个人占那么多好酒说不过去吧?请哥们喝几口?”

兄弟?哥们?藏在乱发下的剑眉一扬:“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称兄道弟?”

他的话引起了他们的愤怒,如他所愿,顷刻间便有拳脚向他招呼过来。

“不清醒……爷们好生伺候一下你。”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狗样……”

旭飞不回手也不抵挡,他的心已经完全抛弃自己了,这样龌龊地活着好痛……千雪不爱他,他曾以为这是人生里最大的不幸,如今才晓得,不幸的人都活在地狱里,过去踩在云端的他又怎么会了解?

“住手——”一声娇喝传来,异常清晰,原本抓着他的流氓见旭飞毫无反应,打得正失了兴致,注意力马上移开了。

旭飞颓然倒地,视线模糊,……多管闲事的人。他不自觉竟把心里这几个字吐了出来。那人耳朵敏锐,听得这句话竟马上暴跳如雷。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姑娘心情好才救你的。”她欺上前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一阵女子特有的馨香冲入鼻孔,眼前的人一副男子打扮,竟又如此大方地承认自己是姑娘。旭飞出手推开她,退到墙角:“在下满身污秽,恐脏了姑娘的手。”女子见他遣词文雅,不禁大为吃惊,对他更感兴趣了,毕竟一个乞丐不可能有这样的气质。方才他在那群流氓的拳脚中毫无挣扎之意,眼里一片灰涩,孤寂中又透露出鄙视和不屑。他看不起眼前这些人,可是为什么任由自己被这样的人殴打?她一时好奇,便出口管了这桩闲事。

那些流氓见这两人竟自在地聊将起来,心中老大不痛快,想上前继续耍赖,其中一个聪明的望见了女子身侧的佩剑,急急拦下同伴。这些个人在江湖底层打磨混熟了,自然会判断人物,是标准的欺软怕硬。那女子一身英气,行动利落,又是个带家伙的,搞不好就是个狠辣角色,不能随便得罪了,方才已经教训了那小子一番,合该知足,正商量着退下。女子艳唇一扬,一个纵身飞到逃开的流氓面前,玉手轻挥,只听得四声“咔嚓”,那四人的右手已经毫无生气地吊在身侧,想是断了。哀嚎声霎时引来路人的侧目,所幸这是街角,来往的人并不是很多。旭飞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女子行事未免太放肆了。

流氓们连滚带爬立刻消失,一时空荡的周围又没了声响,只有早来的秋风偶尔吹响残叶。旭飞再没看那女子一眼,转身欲离开。

“站住!”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那是什么态度?”女子身形一晃,又移到了旭飞面前。好厉害的轻功!深知眼前的女子不是简单人物,他不想多惹是非,本能地移开脚步从女子身旁跃过。女子没留意旭飞也会武功,竟让他从自己身侧过去。待她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扣住旭飞的肩:“好家伙,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旭飞转身欲甩开她的手……几个回合之后,女子越来越兴奋,寒光乍现,宝剑出鞘:“今日且玩一场。”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旭飞的不对劲,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他不是一心寻死吗?恍惚间,旭飞已经朝她的剑尖扑来,眼中那一抹决然让她的心狂乱地跳动起来。连忙闪避,可剑锋还是滑过了旭飞的胸膛。

“你怎么样啊?”她收回自己的剑,急急询问,应该是轻伤吧。可旭飞看了她一眼,一抹鲜红自嘴角溢出,接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仿佛置身春日的草原,他和千雪策马奔腾,一路抛下欢笑开出芬芳的花朵。很……干净的感觉,这么幸福的场景,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远到让他心口疼痛。他不是在笑吗?怎么……睁开眼,思绪回笼,他知道自己方才在做梦。身上已经不见近日的脏污,干净得仿佛刚洗过澡,伤口也包扎得好好的。房内香气缭绕,眼前是锦被轻纱……怎么回事?这个房间看起来好像是客栈的上好房间,虽然摆设华贵却毫无住家特色,他以前出门也不是没有住过。可是他如今身无分文,谁把他弄到这里来的?正寻思着,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身形娇俏的男子,呃……不对,是女子,但是却是男人打扮。原来是她!

“你醒啦?先吃点东西吧。”

望着眼前的笑颜,旭飞眼中漫上寒冰,掀被下床径往门口走去。

“你干吗?”

“在下贱命一条,实在不敢劳烦姑娘费心。”

女子狠狠将手中的托盘砸在桌面上:“你不让我管,我还就管定了。”自从街上惊鸿一瞥,他的孤寂和绝望就让她再也放不下了。他越不想怎样她就越是唱反调,气死他最好。想到这里,她红唇一扬,换了语气:“你以为我救你是因为好心?别傻了。既然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那就交给我试药吧。”

旭飞果然转过身来:“你是大夫?”

“那只是副业,我的专长是用毒。”自从十二年前她跟娘亲离开寒谷起她就不可能成为南宫家世代相传的大夫了,她是血芙蓉仇艳波的传人,学了娘亲一身使毒功夫,也学了她一身的刚烈和倔强,南宫家是她必须挑战和超越的对手,纵然对方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和哥哥。她一定可以研制出一种寒谷神医解不了的毒,让他们忏悔痛苦,以洗母亲当年所受的耻辱。

“原来如此。”旭飞冷哼一声,怪不得这女子作风古怪,行事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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