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再想挽回,却已没有一条不负人的选择存在。
想着这一错再错的步步臭棋,仰望中,影厅那黑漆漆的天花板在他眼里,都似因心中汹涌的悔意而开始扭曲翻滚。
哭到发声都难的李凝思,终究拉扯不动尤劲,脱力间,她松开了尤劲的头发。
无意中,女孩垂落的两手,指尖滑过尤劲的面门,擦带到了尤劲的双眼。
尤劲形似枯木,总也不至于眼睛被擦到都没反应。
他本能地将眼一闭,窝在眼眶内的泪水,便加速溢了出来......且因还仰着脸,溢出的泪水顺着太阳穴,一直流到了他的耳中。
一时间,李凝思的泣声,电影的原声,都因耳道中忽然涌入的热流,而变得模糊起来。
这耳鸣般的听觉模糊,加上视线中那好像仍在不停扭曲的天花板......两种感官的异常,合成出一种类似于晕眩的......
不对,不是类似于晕眩......是真的......
察觉到晕眩的刹那,晕眩感即骤强至极度猛烈,猛烈得让他如坠深涡。
这般诡异的晕眩,于尤劲的印象之中,算得上遥远......且因多年来一直刻意避免忆及,而让他在自我暗示中,似是将此“淡忘”。
只是,存心的淡忘,经不起提醒。
恍惚中,他一个激灵:这是......又来了?
无论这间影厅的天花板是否真的有过扭曲,终归是黑漆漆的。
仰面閤眼对着这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睑下的视觉,亦该是黑漆漆的。
但在此刻,他虽未睁眼,却能明显感觉到:眼睑外的世界,正在变亮。
影片,尚未过半。
经历过两度异变的尤劲,当然不会以为是厅顶的射灯亮起。
如果此时睁眼,是依然身在影厅,又或者......
心念至此,忽有一份悸动,油然而起。
尽管重来后的这些年,他一直害怕再触发这莫名的回溯......但于此刻的追悔两难中,倘若时间再一次倒退,或是幸事。
如此想着,体感上的变化,一点点传来。
方才听觉上的湿糊朦胧感,瞬间消失......影片的原声,却不再有,怀中女孩的低泣,也已消失。
消失的,不是泣声......拥她在怀的感觉,亦都消失。
与此同时,尤劲可以确认,自己现在绝对不是坐在影厅的沙发上。
这一刻究竟是何体态,仍在晕眩的尤劲并不确定。
但是,两手正支撑在一种冰冷光滑硬物表面的触感,明明白白。
掌心触碰的,应该是玻璃......之前坐着的地方,可及之处,肯定没有这么大块的玻璃。
刚刚清晰起来的听觉,正被砰砰的剧烈心跳声占满。
此时睁眼,尤劲并不知道将会身在何时何地......他只企盼,异变前那“既负人又负己”的绝境,还能有机会去修正。
不过,忽而生出的另一重念头,又让他毛骨悚然,悚然到瞬间淹埋了新生的企盼。
于尤劲来讲,1997年中考,那初次的时光回溯,只像是一场玩笑。
相比于之后的人生走向,倘若上天真的收回这个玩笑,让他在父母的荫护下顺利步入高中、大学,他未必愿意。
之后,从2018年的同学会,直接跳转至1999年的同学会......这一度重新来过,实令他感恩至今。
即便算不上尽善尽美,这一条人生轨迹,亦最大限度地贴近了他所追寻的理想。
只是,漫步于这条轨迹之上,自始至终有一份猜疑在困扰尤劲:这番重来,是否同李凝思有关?
眼前,只因一时的误判,导致这条本应令他满足的路再次走错......
偏偏,重新来过的机会,似乎再一次降临。
偏偏,李凝思又在身旁。
2018年的那一回,尤劲正是在李凝思的慨然间,于悔不当初中,回到了1999年。
片刻之前,又是在李凝思的幽怨泣诉间,尤劲懊悔两难,然后......
这后两次异变,触发情境如此雷同,直让尤劲不由地冒出一层冷汗:会不会......就是她搞的鬼?
尽管究竟是什么“鬼”,尤劲尚无头绪......但要再说异变同李凝思无关,他绝不会相信。
如果异变真是她所导演,这些年,这些事,她对我,我对她......这一切,都算是什么?